三月初,文鳐島飄揚的雪花中,海皇與海後同時用玺,通過對風神教的補貼政策:以後海國境内的風神廟每收養一名女嬰女童,國庫便每歲給神廟五十貝補貼。
棠掰着指頭算了算。
按帝都的物價,買已經不夠新鮮,但因為死得時間短,還能吃的死魚,以及海洋裡肉質粗糙的魚肉,一貝可以買兩斤。
五十貝便是一百斤魚肉,都夠年歲小的稚童吃一載了。
為了以最短時間恢複人口,着實下了血本。
敲定了人口恢複政策,海國開始嘗試與兕國和談,這麼長期多線作戰下去,海國陸地生物人口真不夠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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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談?好呀,讓海國将棠棣群島給我,隻要海國退出棠棣群島,兕國立刻與海國停戰。”
王孫飛廉看着獅子大開口的兕國官員,微笑道:“兕國在棠棣群島戰死将士十數萬,不知國中如何?”
大行令道:“我國幅員遼闊,人口衆多,再怎樣也是比海國好的。”
王孫飛廉哦了聲。“我依稀記得,兕國人口三成半是長生種,剩下的人族中又有兩成是樹生人族,人口恢複起來可不容易,而要減少傷亡,便需要在戰争中投入更多錢财。”
長生種越長壽,生育能力越差——相對短生種。
樹生人族的生育能力倒是不差,但樹生人族生育幼崽不是十月懷胎的生,而是先去有司搖号,再去生子樹抽血,之後生子樹上會長出一朵花,花落之後形成一枚胎果,胎果成熟後可剖出一名嬰兒。
雖然不清楚樹生人族這繁衍方式是什麼原理,但大荒繁衍方式神奇的族群多了去,比樹生人族更神奇的都有,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王孫飛廉能敏銳的從樹生人族的繁衍方式中發現一個問題。
樹生人族是可以控制自身生育的,不想生真能不生,想生就能生——前提是搖到号,不知道生子樹是怎麼個原理,每年能生的崽有數量限制,不像祖洲的女樹,到時間就結果,雷打不動,每次結果數量都很驚人——與胎生人族完全不同,胎生人族需要自己懷胎十月,雖然可以通過蓇蓉草、黃棘果等物避子,但凡藥三分毒,偶爾吃還行,吃多了肯定會有問題,再就是買藥也需要錢的,底層氓庶比起買藥,還是生下來弄死更有性價比。
王孫飛廉不确定兕國什麼情況,雖然朱厭君以生子樹創造樹生人族,卻并未将所有胎生人族變成樹生人族,明明樹生人族的生育比胎生人族更可控。
胎生人族不論食物短缺還是充裕都是一直生生生,不同的是,食物充裕時生多少養多少,食物短缺時殺死大部分幼崽,不論是從倫理還是從控制人口增長速度來看,樹生人族更有優勢,但朱厭君并未讓樹生人族消失,祂控制胎生人族的做法更多的是效仿雨師國,如果無法人口增長速度,那一定是殺得人不夠,百人不夠便殺千人,千人不夠便殺萬人百萬人千萬人。
朱厭君是一個公正的人,男人與女人是平等的,人類與豬狗草芥是平等的,屠千萬人與屠千萬豬狗斬千萬草芥沒差。
但不在乎與真的去殺那麼多人是兩回事,殺人也需要花力氣,屠千萬人更需要費力氣。
有更方便的方案,為什麼要選這麼費力的方案?
海國留存的最古老的記載裡,生子樹最初隻有幾株,是後來增長到如今覆蓋青州、揚州的數目,而這個過程花了一千多年,再結合樹生人族想要個崽得搖号的現狀,王孫飛廉隻能推測,不是朱厭君不想讓胎生人族消失,而是祂做不到。
如此一來,兕國的統治便很難不面對一個尴尬問題。
戰争吞噬太多人口,長生種與樹生人族無法敞開了生,胎生人族倒是可以敞開了生,但一旦放開胎生人族的生育政策限制,無異于向深淵狂奔。
但人口還不是最着急的,畢竟兕國的體量在那擺着。
最棘手的是戰争本身,戰争是這世界上最燒錢的事,沒有之一,燒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是通過向氓庶加稅收上來的。
統治者加稅加多了,氓庶可不會慣着你。
對于王孫飛廉話語中的潛台詞,大行令也沒客氣,同樣提醒對方,兕國再怎樣也是擁有六億人口的大國,底子深厚,不像某國,雖然有錢,但體量不足兕國三分之一,能在陸地上作戰的陸地生物數量更是少,都快打光了。
一番你來我往的互相傷害後,雙方中場休息,再戰時都收斂些許。
從彼此的收斂中,兩邊立刻發現:對方似乎和我一樣都很想早點結束這場戰争。
海國為什麼想早點結束棠棣群島的戰争是一目了然的,但兕國為什麼也想?
它們不是打棠棣群島的主意很久了嗎?
幾乎每代兕伯都要磕一回棠棣群島,倒不是對這片島嶼愛得多深沉,而是兕國一直想恢複上古人族王朝時的疆域,而要跨海控制炎洲,棠棣群島這個因素太不穩定了。
王孫飛廉陷入深思。
上古人族王朝時.....說起來,雨師國也是上古人族王朝崩潰後誕生的。
龍族從海洋走上陸地,征服句芒半島,再以句芒半島為踏闆,向生洲深處擴張,有了如今的雨師國。
但認真算起來,雨師國如今的疆域在千年前都是上古人族王朝的土地。
王孫飛廉瞬間了然。
雖然都是敵人,但海國與雨師國對兕國的危險程度委實不是一個級别的。
海國再強,與兕國的種族、文化差異在那擺着。
雨師國就不一樣了,不知道龍族怎麼想的,建立雨師國後連當地人的文字都沒換,仍舊沿用上古人族王朝的文字,前朝的史書也沒燒,不僅沒燒,還幫人整理了下。
主體民族是人族,文字也是上古人族時沿襲下來的,史書亦然....巧了,兕國也是。
兕國想吃下棠棣群島,但也會擔心這麼拖着海國多線作戰,生洲那邊雨師國擊敗海國。
雨師國解決生洲的後顧之憂,下一個目标一定是兕國,原因無它,剩下兩個鄰居不論物種還是文化差異都太大,打下來也會消化不良。
意識到兕國的顧慮,王孫飛廉從容了許多。
唇槍舌戰一個月,兩方終于讨論出一個和談方案。
海國願意割讓棠棣列島,但兕國要幫忙海國一起攻打雨師國。
為了防止兕國拿了好處不幹活,海國先付定金:割讓棠棣群島中第二大的棠島(最小的棣島已經在兕國手裡)。
尾款(棠棣群島中最大的琰島)要等以後支付。
同時,現任兕伯的直系後代要前往海國做人質——防止兕國出爾反爾捅海國一刀。
兕伯對前面的沒意見,隻對人質有點無語。
“兕國并非世襲制,我的直系後代沒價值。”而且就算戰争時,她想在意也沒用,因為朱厭君不在意。
朱厭君不在意,别說扣自己的後代,便是扣了自己都沒用。
王孫飛廉微笑答:“隻是信物罷了。”
兕伯最終點頭。
她都八十多了,直系後代已繁衍到第五代,總人口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論什麼東西,多了就不值錢,子孫也一樣,能做為人質換點好處,傻了才不答應。
王孫飛廉也知道兕伯這情況,因此并未随便帶個人回去做人質,而是選了兕伯後代中最出色的人做人質。
平庸的子孫,就算死了兕伯也隻會心如死水,但最優秀的死了,兕伯怎麼也不會心如止水。
*
兕國沒能出兵。
兩國前腳簽訂盟約,雨師國那邊後腳就收到了消息——也瞞不住,畢竟涉及到數十萬大軍的調動。
兩國七月正式簽訂的盟約,九月,楚舒便結束了第二回合的生洲戰争,嚴防兕國。
兕國願意出兵,但絕不願扛雨師國的主力,棠棣群島不值這個價,盟約的落實一時僵住。
海國權衡之後覺得,先這樣也好,一口氣打了這麼久的戰争,海國也需要緩一口氣。
至于與兕國的盟約,小事,生洲戰争第三回合也能用。
戰争結束,五郎也得以回到帝都,一回來便收到了來自魚崽的“驚喜。”
“所以這才是你堅持跟我回帝都的原因?”
五郎驚歎的看着面前堆積成山的龜甲獸骨,每一片龜甲每一塊獸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内容也很好辨認:《海國志》。
“你阿母是罰你自己刻書,沒讓你找人代刻。”
“你代刻她就沒反對,說明她是不反對我找人幫忙的。”
“她隻是不反對你找我幫忙,但那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想連我一起罰,沒說你可以找别人代刻。”見五郎一臉無語,棠忙補充:“我也想到她可能不開心,所以我找的代刻都是魚崽,刻得字和我差不多,隻要我們不告訴她,她不會認出來的。”
五郎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兩片龜甲,一片是棠的字迹,一片不認識,搖頭。“我都能認出來,何況她。”
棠不死心道:“反正她也沒說不可以,既然她沒說不可以,那就是可以。”
五郎無奈道:“你這樣,你阿母會讓你吃竹筍炒肉吃到飽。”
“那怎麼怪我?要怪也該怪她自己,誰讓她自己沒将話說清楚。”
五郎:“....”
崽怎麼越大越難養?
明明以前那麼乖那麼好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