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
“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财政都在你手裡,就算我想拿錢也得你擔心,而且你前不久還薅了我内庫一筆錢,欠條都沒打。”
“那不是重點。”圖南面不改色的翻篇。“我在時,大王你自然忍氣吞聲,但我終究會離開交國,我走後,有幾人能約束大王呢?”
交王長庚欣喜道:“你要走了?什麼時候?”
圖南:“....我突然不想走了。”
交王長庚:“....别啊,你走吧,我保證,你走了以後我不會亂來的。”
圖南呵呵。
*
穿過無盡沙海後,秋時靠着符節得以繼續南行,入目所見皆為長人。
長人的社會與其它族群完全不同,一方面是長人的容貌皆生得中性,看不出性别,另一方面則是,走在大街上,一個幼崽都看不到。
哪怕乘船行至長盟的都城,秋時也沒在大街上見到長人的幼崽。
有人好奇的問:“長人沒有幼崽的嗎?”
秋時随口道:“長人有幼崽,但長人的幼崽并非由父母撫養,而是由族群集體撫養,為了幼崽的安全也為了省事,長人修建了專門的巢宮安置幼崽。”
同伴訝異道:“集體撫養?不是父母,怎會盡心?不怕對幼崽不好嗎?”
秋時道。“長人是單性繁衍,同時幼崽的誕生意味着母體的死亡,因而每個長人生而沒有父母,這樣的社會裡,長人并無自己親生的必須好好撫養,别人的崽可以随便養的觀念,對所有幼崽都一視同仁。最重要的是,國庫肯砸錢。”
隻要錢到位,管你是不是親生的,保證照顧得比親生的更好。
領路的長人小吏道:“也不止肯砸錢,巢宮裡工作的人都是百裡千裡挑一,非常喜愛幼崽且精通照顧幼崽所需知識,确保幼崽受到最好的照顧,無一夭折。”
閑聊中,一行人在長人的領路下抵達長人的金宮——字面意義上的金宮。
長盟政治心髒的金宮用了大量金漆,遠遠望去,着實金光燦燦。
主席很耐心的聽完了使團的來意。
“是否願意安息坐大?自然是不願的,但海國遠比安息更強大,照理說,我不是更應該警惕海國嗎?”
秋時道:“但海國的主體是長生種,安息不是,長生種與短生種的抗風險能力是不同的。”
主席沉吟須臾,道:“聽起來有點道理。”
但主席最後還是沒給個準話,秋時對此也不煩惱,當天便收拾行囊準備回去,使團其它人大為驚訝。
秋時解釋道:“長盟主席是不會給我們一個準話的,而且做為政客,就算結盟了,今天結盟,明天撕毀盟書也是尋常。我要的也不是祂的準話,而是祂不願安息坐大,并且未來的亂局裡,安息坐大時,祂肯幫助交國的口風。這個口風我已經得到了,可以回去了。”
還有附帶的,一路走來的長盟腹地風土人情,相信圖南與交王會對這個感興趣的。
*
婆羅島面積很大,是長白雲群島的一半還多些,但長白雲群島有四個郡,婆羅島卻是一島一郡。
妙儀抵達婆羅島主島第一天,都沒上岸便理解了為何上頭對自己申請來婆羅島的反應。
這海岸線是真陡峭曲折啊,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陡峭曲折的海岸線——雖然在與船上商人聊過,知道婆羅島四個半島裡隻有東北與南兩個半島有(相對)定居人口,但妙儀怎麼沒想到,這島的地形能這麼離譜。
上岸後,妙儀再次補充了常識。
遠方那沖天的煙柱是什麼?
好眼熟,怎麼那麼像長白雲島群島的火山噴發?
哦,還真是火山噴發,這島上有十多座火山。
沉默良久,妙儀決定還是别急着去官署上任,先了解一下本地情況吧,旋即再次大開眼界。
跟婆羅島比起來,交國的地形可以稱之為平坦了,婆羅島除了沿海的小塊平原,一塊平地都看不到。
地形這麼離譜,居民自然吃得不咋樣。
狩獵采集部落以狩獵的動物以及西谷椰子、野果、順便種的一點芋頭為食,定居人口在梯田種植樹薯、芋、豆、椰子——沿海也有小塊土地種植水稻,但單産産量慘不忍睹——曬海鹽,并捕魚為生。
若隻是如此,還沒超出妙儀的心理預期,真正讓妙儀心理預期被擊穿的是爬了兩個月山後,妙儀發現這地方物種圖鑒頗豐富。
占大頭的人口是疍人與人族,靖人次之,無啟再次,羽人、龍伯與鲛人、最末。
若隻是如此,問題也不大,讓妙儀絕望的是,她發現,這鬼地方,說十裡不同音都是客氣的,它都快一個村落一種方言了——物理上的隔絕讓同宗同祖的移民在幾代人後發展出親娘都不認識的多種方言。
最令人痛苦的是,大部分人口是狩獵采集部落,非常原始——婆羅島對農業太不友好,沒有足夠發達的農業,就算移民是有政權的,時間久了,政權也會消退——原始到沒有私有制,但不同部落間有以物易物交換意識。
坐在官署裡一邊吃肉一邊喝水,緩過氣,妙儀問本地官吏:“那些狩獵采集部落,它們祖上什麼時候遷徙過來的?組織他們遷徙過來的政權沒看到這地方不适合農業,誰來了都會倒退回狩獵采集部落,怎麼還遷徙人過來?”
官吏思考片刻,回答:“島上的居民是多批遷過來的,最早當是上古人族王朝時期,但遷得不多,隻在沿海的小塊平原上留了一些人。但之後北方與西方陷入混亂時,也不斷有人為躲避戰亂南遷至此,還有一些是因為逃避苛捐雜稅而至此的人口。”
妙儀明白了。“苛政猛于虎。”
為了逃避苛政,人們能接受與猛虎比鄰而居,說不定明天就被猛虎吃了的生活,自然也願意接受失去文明。
但現在這樣讓她很不好工作啊。
吃飽喝足,再清點一番窮得能看到老鼠龇牙的府庫,妙儀思考良久,決定拿着交王長庚的書信去找旁邊的疍人小國北年借點錢。
北年所在島嶼名喚葉調,面積隻有婆羅島的四分之三,但人口數十倍于婆羅多。
原因無它,這地方的火山密集到爆炸,厚厚的火山灰肥沃了土地,讓葉調這座位于熱帶的島嶼擁有比溫帶更肥沃的土壤,作物一歲三熟起步。
更難能可貴的是,葉調元洲與長洲海上商貿往來的中轉站,收商稅收到手軟。
優越的農業條件與商業條件不僅孕育了政權,還孕育了不止一個政權。
北年隻是其中之一,另外兩個政權分别依附龍伯象國、兕國。
北年王不認識交王長庚,但他認識海國藩王與郡丞的印玺,因此以最高規矩的宴飲招待了妙儀。
妙儀吃着宴飲上的食物,一時無言。
這食物,真精緻,她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精緻且滋味濃郁的食物。
交王長庚吃得都沒這麼好——雖然她很想吃得好,奈何圖南不給錢。
再想想一路走來見到的氓庶的生活,妙儀一時有點食不下咽,但吃不下也要吃,不能掃了北年王的興。
一輪觥籌交錯,妙儀委婉提起借錢的事,北年王聞言并未拒絕,而是問起妙儀如此年輕,可曾婚配?
妙儀:“....啊?”
不是,我來借錢的,你不想借就算了,問我有沒有婚配是幾個意思?
妙儀如實回答:“并未。”
海國那婚姻法可是明目張膽的鼓勵殺配偶,同樣是殺人,殺其他人,殺人償命,而夫殺妻與妻殺夫,即便鐵證如山,也可以罪減一等,不允許判死刑,若是幹得漂亮,沒留下太明顯的證據,不僅不能定罪,還可以繼承死者所有财産。
如此婚姻法前,敢結婚的不是真愛就是利益捆綁太深必須有個共同後代繼承家業的政治聯姻,再不就是腦殘。
北年王歡喜道:“本王有一子,年少且容貌出衆,不知郡丞可願一見?”
妙儀看着北年王。
北年王是一名外表并不年輕的男子,也不美麗。
不論哪個男子,肚子跟懷了三胞胎似的都不可能美麗。
但這樣的大肚子在世襲貴族中是很常見的,妙儀以前在燹朝做宮女時,便有留意到,那些貴族男性,尤其是宗室,年紀過了四十五歲,鮮有身材不走形的,好一點的隻是挺個将軍肚,不好一點的.....反正妙儀覺得,那些家夥若非出身宗室貴族,他們的配偶絕不會嫁給他們。
老爹都這樣了,妙儀不是很能想像北年王子的模樣,但是——
“本王願以國庫半數财寶做吾子結婚聘禮,可惜一直未曾遇到有緣之人。”
“在下願與王子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