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并沒有庇護燹朝,叛軍将領的腦子沒有突然出問題。
官軍二十萬大軍,叛軍十五萬在預定的戰場上相會,不論是官軍将領還是叛軍将領都沒有犯任何錯誤,而新帝要求三日内收複永安,于是十洲七洋最殘酷的陣地戰開始了。
官軍與叛軍第一排上前互砍,到其中一方死得差不多後,第二排上前繼續,第二排死得差不多後,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這種打法對士氣的摧殘是毫無疑問的,但兩邊都不是吃素的,将領身先士卒刺激士氣。
五郎甚至看到一名官軍猛人将領在士氣下降時脫掉铠甲,袒露上身,持長刀沖向敵軍騎兵,長刀之下,人馬俱碎,連殺數十披甲騎兵,毫發無傷而歸,士氣大振。
“真是一支精銳,我明白阿母與大母當初在燹朝受挫後為何調整戰略。”
五郎恍然。
這還是開國百年,軍備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軍隊,剛開國時的燹朝軍隊隻會更強大,但這支強得不像話的軍隊正在自相殘殺。
雙向的屠殺持續了五個時辰,勝利者毫無懸念——人數比叛軍多的官軍。
官軍二十萬大軍陣亡十一萬四千,叛軍十五萬大軍,陣亡十萬三千,三萬被俘,餘下殘部逃回永安。
官軍損失的十一萬人中有一千屬于海國。
陸君帶出來的軍隊都是精銳,肉疼的不行,戰争一結束便将傷員拖下來搶救,攜帶的充足的藥物、醫者(有一半是路上搶的)搶救回了傷員的命,沒讓傷員繼續為陣亡名單添磚加瓦。
比起海國軍隊的待遇,其它軍隊就沒這麼優渥了,隻有軍官與親兵才能得到軍醫的治療,底層軍卒得自己掏錢,醫者與藥物都太少,要優先供應最重要的人。
五郎被醫者包紮好傷口後散步,看到其它軍隊中有大量屍體拖出去焚燒掩埋,頗為不解,遂在見到陸君時問出自己的疑惑。
“燹軍打仗都不帶夠醫者與藥物嗎?”
陸君看了眼小兒子,倒是沒想到小兒子會關心到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不劃算。”
五郎不解:“因為醫者與藥物太貴?可有戰争經驗的老兵不是更珍貴嗎?”
孟章解釋道:“五郎,不是醫者與藥物太貴,而是傷兵活下來不劃算。”
五郎一臉懵逼。
孟章道:“輕傷員随便弄點草藥包紮下就好,并不需要多專業的醫治,真正需要醫治的都是重傷員,但重傷員往往意味着救下來也是殘疾。殘疾人回家後很難生存,若官府不管,這些身有殘疾但又保有一定戰鬥能力的人必定會成為當地的治安問題,若官府要管,又要如何管?總不能将人都養起來,那将是長久且旁支的支出,遠不如讓他們戰死,然後給他們家裡發一筆撫恤劃算。軍卒們自己也明白這點,因此确定自己會留下殘疾後,往往會選擇自盡換一筆錢。”
五郎恍然。
這不就與圖南之前一樣嗎?
死了人也是可以安撫的,若不能,那就是錢花得不夠。
不同的是,圖南用修渠換取望雲縣人對練兵場死人的默許,而燹朝這裡用撫恤金換重傷員的“犧牲”,至于家屬....望雲縣那邊已經上演過了。
五郎感慨道:“我真幸運。”
孟章不解。“什麼?”
五郎解釋道:“我真幸運生為嗣君與陸君之子,生為皇族,即便不幸殘疾,也不需要在殘疾時用生命換一筆撫恤金。”
他就算殘了,海國也會養他一輩子錦衣玉食,而圖南,他相信圖南會一如既往的愛自己,愛人的殘疾永遠熄滅不了圖南的愛,能熄滅圖南愛火的唯有愛人的毀容。
孟章:“....”想說點啥,卻發現無法反駁,出身雖然不能保證他倆的上限,但給他倆的人生下限兜了底。
陸君道:“閑話休論,你倆複盤一下這場戰争。”
五郎與孟章哦了聲,上前複盤戰争。
其實也沒什麼好複盤的,今天這場戰争技術含量最高的同時也最低。
技術含量最高是因為兩邊的将領都沒犯任何戰術錯誤,每一步都做了最好的選擇,技術含量最低是因為兩邊都沒犯任何戰術錯誤,最終戰争變成了純粹的最沒技術含量的人海戰争。
倆人過于簡單的複盤讓陸君臉色陰沉得能滴墨。
合着你倆是隻看到了後半段的最沒技術含量,一點沒看到前半段的高技術含量?
陸君不得不重點給倆人分析了一遍戰争開打之前兩邊将領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戰術操作。
陸君問:“有沒有想到什麼?”
五郎道:“兩邊都沒犯錯,但這場戰争赢得太慘烈了。”
孟章贊同點頭。“太着急了,明明可以穩紮穩打,以最小的傷亡換取勝利。”
陸君道:“但戰争為政治服務,新帝需要加強自己的皇位法理,便隻能用十一萬将士的性命去鋪,你們覺得,劃算還是不劃算?”
孟章道:“我覺得不劃算,隻要能赢就能加強自身正統法理,沒必要急于一時而犧牲十一萬精銳。”
同樣參與了戰争,她也目睹了燹軍的精銳,那是真正的精銳,如此犧牲,太可惜了。
陸君看向五郎。“五郎如何看?”
五郎道:“兒臣并非燹帝,并不能完全體會他的處境,也無從判斷他的決策是否劃算。但我要是他,肯定不會随便讓什麼人掌握如此兵權。雖然燹帝也沒随便,以太子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這支軍隊,當然,太子的天下兵馬大元帥隻是名頭,軍隊實際掌控者是位副将,這場戰争也是副将打的,而天下兵馬大元帥,昨日血戰時他就沒在戰場上露過面。”
陸君思考須臾。“那若是五郎,五郎會如何做?”
五郎答:“兒臣會讓後領兵,不是呆在後方的領兵,而是親自領兵,将兵權完全控制在手裡,隻要兵權完全在掌控中,想怎樣都行。”
陸君:“可後掌兵權,不是你掌兵權。”
五郎一臉不以為然。“皇與後一榮俱榮,子嗣可能推翻我,後總不能推翻我,既然必須要有一個人掌控如此龐大的軍隊,為何不選擇對我而言最安全的人?兒臣與燹朝太子不熟,無法确定他隻是挂名究竟是不想,還是不能,但不論那種都決定燹帝與太子都對武将充滿不安。心不安便無法保持理智,海後領兵那會有這麼多破事,但燹朝與海國國情不同,我的思路燹帝用不了。”
陸君:“....你很相信自己未來的海後?”
五郎理所當然道:“我相信您與大母必定會為我選擇一位出類拔萃的配偶。”
行吧,她看明白了。
這個兒子是鐵了心未來啃妻子。
做人做得如此有自知之明,這個兒子也是一株人間奇葩。
聊得差不多,陸君讓五郎早點回去休息,養好精神才能去永安收酬勞。
五郎聞言告辭,走之前看了眼仍舊留在軍帳裡的孟章,心态平和的離開。
待五郎離開,陸君問:“三娘如何看?”
孟章歎道:“六郎不足為患,但大母會為他選一位出類拔萃的妻子。”
陸君道:“陸君成為海後的前提是嗣君成為海皇。”
軍隊并未休整太久,隻是睡了一覺便在翌日清晨被喊醒,燹太子昨日戰鬥結束後得到戰報,第一時間趕到最前線,下令休整一晚後收複永安。
一名老将一晚上五六次求見燹太子,求燹太子讓軍隊多休整兩日,養精蓄銳,以便收複永安時一舉消滅叛軍餘黨,而不是以疲憊之師去收複永安。
老将勸說得很執着,奈何燹太子更堅定。
翌日清晨,根本沒休息好的海國軍隊也被迫拔營向永安。
收複永安并不難,燹朝畢竟在這裡定都百年,人心還在。
之前會丢純粹是因為敵人還沒打過來老皇帝就先跑了,如今官軍收複永安,百姓無不痛哭流涕,言不圖今日複見官軍。
但燹軍疲憊之師,讓叛軍首領與餘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