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魚聚會後第二天,水委向圖南辭行。
經過大半年的摸索,竹船已經造好,可載萬石貨物,正好如今元洲北方進入秋冬時節,草木凋零,不論是鮮蔬果還是菜幹都不容易,水委這些日子購置了大量菜幹、耐儲存的新鮮蔬果、腌筍等食品以及竹編織的家具,準備通過海運去北方的羽國售賣。
那群鳥類智慧生物擁有與自然界鳥類一樣的食性,愛吃魚愛吃蔬果,前者還好,旁邊的孟章海漁場就能滿足,蔬果就很困擾。
遠古時栖息于元洲南海岸的羽國在世代更疊中被驅趕到了北方,秋冬時節想吃口蔬果很不容易。
雖然兕國北方的人族在秋冬時節也饞蔬果,但雲水下遊以及姑射峽都掌控在羽國手裡,兕國北方地區不與海洋接壤,還是去羽國更方便。
竹家具更不必提,比木材便宜,在南方這種濕氣重容易發黴的環境都能因為物美價廉而流行,何況沒這個困擾的北方。
圖南與五郎一同去送了水委。
看着那用竹子編織而成的巨船,五郎驚歎不已:“這船好大。”
“那是當然,竹比木料輕,同樣重量的材料,竹編的船能做得更大。”
“但也不禁撞吧?”
“多找些人護航就行了。”
“我也要這船。”五郎道。“我要十艘,不,一百艘。”
圖南訝異的看着五郎。
五郎解釋道:“我也有些生意補貼開銷,這船太适合做生意了。”
“但開口一百艘也太離譜了。”
“竹船的技術含量看起來不高,篾匠就能做出,竹也比木材便宜。來日海洋必定是它的天下,到那時就隻能賺辛苦錢了,現在就不一樣,可以靠先發優勢大賺一筆。”說着,五郎露出擔憂之色。“但造一艘竹船需要多少竹?不知道本地的竹夠不夠。”
“夠的,造這樣一艘萬石竹船隻需竹三萬株,水委砍光四十多畝竹林就湊齊了。”
“三十多畝竹林?這麼少?”
圖南點頭。“你沒留意到嗎?林精城不論裡外一直有小販在售賣腌筍,一枚銅锱就能買兩斤。”
五郎點頭。“是啊,便宜得不像話,比白菜還便宜,跟白送似的。”
“确實跟白送差不多,對小販而言,賣得出去就是賺,賣什麼價格不重要。就拿毛竹來說,春雨之後,一晝夜間可長出三四尺。”
“三四尺?這麼快?古妖長得都沒這麼快。”
圖南颌首。“比古妖更神奇的是一整片竹林擁有共同的根系,都是一個根系上長出來的,隻要根系蔓延過去,就會有竹筍冒出,哪怕竹筍探出的地方是石頭,也會在抽筍時被頂開,若是屋舍與道路,前者無法居住,後者無法行走。若是耕地,麻煩更大,竹林生長的地方不會有其它植物存活。但竹筍每歲都會長很多,必須及時掰,不掰就會影響到所有人,而一畝竹林每歲能掰下來竹筍少則一千斤多則兩千斤,當飯吃都吃不完。何況農人也不喜歡吃,竹筍刮油,農人肚子裡油水本來就少,再吃竹筍,身體受不了。這些竹筍若都發成竹,你要造一萬艘竹船都是夠的。”
“那就好,但農人不吃竹筍,為何還要種那麼多竹林?”
“竹可以做家具,比木材便宜,最重要的是可以吃肉,就是你之前吃過的竹蟲。”
“吃魚和禽畜肉不是更安全?”
“環境不一樣,在海裡,不論貴族還是平民,都隻能用魚肉當主食,但在陸地上,智慧生物的主食是谷物。不對,也不能說是谷物,農人也隻有農忙時才吃幹的谷米飯,平時都是稀粥混糠混野菜,不好說糠與野菜誰是主食。”想了想,圖南比喻道。“肉之于陸地生物便如蔬果之于鲛人,鲛人隻有貴族才可以每天食用蔬果,陸地上隻有貴族才能每天吃肉。”
五郎懂了。“但吃肉太少對身體不會有影響嗎?”
“會啊,所以陸地上農人壽命最短。”圖南道。“但農人也會努力給自己增加肉食,鼠、蛇、蛙、蟲子...隻要吃不死人都會抓來加餐。”
“鼠吃了會得鼠疫的吧?”
“又不是一定會得,而且鼠疫的發生概率不如餓死的發生概率,兩害相權取其輕,論起來,他們平時吃病死的禽畜吃死人都比鼠疫概率大,鼠疫真不算什麼。”
“可我看兕國的農人過得還行,至少淮水這邊還不錯,起碼兩三日就能吃一頓肉,不會吃病死的禽畜。”
“主體人口為短生種的農耕國家,兕國與雨師帝國的農人過得最好,吃肉最多,歲消耗肉食,淮水這一片是人均二十六斤半,雨師帝國的句芒半島那邊是人均三十六斤五兩,平時吃肉多,自然看不上病死的禽畜。”
“那其它國家呢?”
“人均低于十五斤。”
五郎大驚:“人均低于十五斤?是每個人都不夠十五斤還是?”
“王侯士農工商人均。”
“也就是說農人實際食肉量連十五斤都沒有,這真的不會死人嗎?”
“會啊,所以農人壽命最短,就是因為營養不良,慢慢餓死的。”
五郎:“....”
好一會,五郎道:“這種國家居然沒亂起來,真是奇迹,但為什麼主體人口都是短生種,雨師帝國與兕國差異這麼大。唔,雨師帝國不必了,我知道他們什麼情況,龍族放牧恐龍與魚群,對其它國家和族群而言沒有意義的熱帶雨林在龍族手裡是遼闊的牧場,可兕國是什麼情況?”
圖南不确定的回答:“大概是因為對農人的盤剝相對輕,分給平民的地多,提供耕牛給平民,商稅也收得明白。”
“為什麼對農人盤剝相對輕?别的國家都很重嗎?”
“很重。”
“那為什麼别的的國家盤剝得那麼重?”
“要養宗室貴族,但兕國這裡。”圖南看了眼遠方的建木樹冠。“沒有皇族貴族,雖然有權貴,但權貴擁有權力才是權貴,沒有權力就不是權貴,更不需要養帝王的後宮三千佳麗,要養的人少,要花的錢也就少。雖然朱厭君也花錢,但養祂一個和養一座數萬人的宮城以及無數宗室花的錢完全不能比。再就是商稅,兕國可以通過商稅彌補财政,不需要死盯着農業稅不放。”
“别的國家不收商稅?”
“收,但是,怎麼說呢,陸地上将農民束縛在方圓十裡之地,沒有路引不得離開原地,就是為了方便收稅。可即便如此,農人也通過将土地挂在貴族名下,抛棄土地流亡變成流民來逃稅,所以農業稅很難收明白,隻是農業收益實在高,哪怕收不明白,隻收一部分也是驚人的财富。扯遠了,說回商稅,無法流動的農業收稅都收不明白,何況流動性極強的商稅。能收商稅,也不用收明白,能收上來一部分得到人都足以稱之為天才,陸地上的農耕國家很缺這方面的人才。”
“為何不培養?海國也不是一開始商業人才衆多。”
“沒有需求,海國專注商稅是因為農業稅收不上來,不從商業方面想辦法就沒錢,陸地不是,沒有商業他們也能靠農業稅活着,甚至商業還有額外的風險。”
“風險?能有什麼風險?最差也不過是收不上來稅,而地方通過商貿得到了錢财,蓄謀造反,但商貿不會因為政策不支持,不用繳稅就不存在,但這本就是不注重商業也會發生的事,再差也不可能更差。”
“是人口流失。”圖南歎息。“要發展商業必須放開管制,允許人口流動遷徙,但放開了管制,農人就會逃走。苛捐雜稅猛于虎,曆史上人們可是為了逃避苛捐雜稅不惜去和虎做鄰居,雖然有被虎吃掉得到風險,但不用給君王繳稅。人都跑了,誰來繳稅,沒人繳稅,君王吃什麼?怎麼養三千後宮養一群兒女養七大姑八大姨?兩害相權,老老實實守着農業稅,重農抑商才是最有利的選擇。”
五郎道:“海國沒有後宮。”
圖南贊賞道:“這方面海國的政策确實不錯,隻有海後生的才是皇族,但海後私生子一脈的皇族身份隻到海後之孫,而與海皇的後代也隻到曾孫。海後與海皇生十子,十子生十孫,十孫生百曾孫,曾孫之後便不是皇族,不受供養,還有非婚生子,亦非皇族,不是皇族就得自力更生,将皇族人口控制得很好。人口多了浪費錢,人口少了發生點意外,皇位沒有繼承人,海國宗室數量控制得正好。世襲制就是這點不好,必須養着足夠的皇位預備役,避免權力更疊出問題。”
尤其是當下,非常省錢。
本來按長生種的壽命,哪怕如此限制,積累到如今皇族壽命也不會少。
海若與畫棠生了六個,不廷胡餘與夷則生了十三個,因乎與俊生了十一個,玄冥與回祿生了九個。
先王的子、孫、曾孫也是皇族,而鲛人壽命長,這意味着皇族除了現任海皇自己的子、孫、曾孫,還有兄弟、猶父母、曾從父母乃至高從祖父母,以及他們的子、孫、曾孫。
反正不是小數目,但禺京之亂與折丹王的繼位完美解決了這個問題,整個皇族多為弇茲的子孫。
折丹王的子孫又因為折丹王不許嗣君以外的子嗣成婚難以增加,于是,整個皇族目前隻二十八人,堪稱十洲七洋諸族有史以來人口最少的皇室——雖然私生子很多,但私生子不是皇族,國庫管他們去死。養皇族是為了以防萬一,連私生子都養,當國庫是冤大頭嗎?
“你更推崇禅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