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煙味被風吹散了,姜守言聞到了衣服上,淡淡的,屬于程在野的味道。
腦子裡不由自主想象他說這話的模樣,坐在小院的涼椅或者沙發上,低垂着眉眼,頭發落下來,柔軟地搭在他高挺的眉骨上。
說不心動是假的。
于是姜守言停頓了幾秒,說:“我也喜歡你啊。”
聲音輕飄飄的,和程在野的直白一比,像是燈紅酒綠微醺一場後的輕佻。
那邊安靜了一陣,在幽微的蟲鳴裡更加誠懇:“姜守言,我是認真的。”
姜守言看到了窗台上的向日葵,哪怕夜色濃郁,它們也不減半分燦爛,依舊帶着如陽光般的熱烈。
他又偏垂視線看向窗台另一邊,角落放了個小瓷碟,裡面摁滅了六根煙。
如果不是程在野這通電話,瓷碟裡會堆更多的煙頭,直到煙盒被抽空,他又會陷入不知道該做什麼的無措。
可能被尼古丁鎮靜過頭了,姜守言腦子一片空白,又下意識不想讓程在野的話落空。
所以他回:“我知道。”
他知道程在野是認真的,一次又一次帶他去見朋友,很坦誠地把自己展示給他看。
但說完姜守言又陷入了沉默,知道了然後呢,他能給程在野什麼答案嗎?
姜守言撫摸着脖頸上的那枚戒指,又想起壓在枕頭底下的那封遺書,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有點無奈,又有點苦澀。
他難免回想起Martim下午在泳池邊和他說的那些話,他說Zephyr畢業後gap到了現在,對自己沒什麼很明确的規劃……姜守言覺得他說錯了,程在野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反倒是姜守言,畢業後雖然看起來很有規劃地工作攢錢,但真正停下腳步向内審視自己的時候,他發現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好像從來沒有為自己成長過。
這種認知讓他下意識沉默,連喜歡都隻能說的輕飄飄的。
通話靜了片刻,程在野說:“你不用覺得有負擔,我隻是想把這句話告訴你。”
可能從小在很健康的家庭氛圍裡長大,程在野一直都很會照顧情緒和緩和氣氛。
他不會步步緊逼非要知道一個答案,他更多時候會選擇去做,很真誠去做。
程在野玩笑道:“免得我努力半天,最後你很驚訝跟我說,其實你一直把我當好兄弟,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誤會。”
姜守言被他逗笑了。
程在野輕輕揪了揪旁邊的小草,也跟着笑。
夜空高遠,彼此的呼吸透過聽筒模糊了空間和距離,緊貼在一起。
姜守言心情莫名好了一點,視線遠眺落到了深黑的海面,隐隐約約的,他好像聽到聽筒裡傳來了海浪的回音。
不等他蹙眉細聽,程在野又說:“你還記得明天要跟我一起去羅卡角吧。”
姜守言思緒被轉移,在窗邊站久了腿有點麻,他轉身往客廳走:“記得。”
程在野聽到窗戶合上的咔哒聲,從灌木叢後悄悄探頭往二樓飛快瞄了一眼,客廳亮了燈,白光很柔和地從窄小的窗口暈開。
幾秒後,卧室也開了燈。
程在野就笑了,沒收住音,透過聽筒傳到了姜守言耳朵裡。
姜守言狐疑:“笑什麼?”
“沒什麼,”程在野說,“羅卡角風很大,大西洋的海風很冷,明天記得多帶件外套。”
姜守言坐在地毯上,手指撥了撥床頭櫃的木頭玫瑰:“知道了。”
“姜守言。”
程在野又叫了他名字,現實生活裡很少有人會這樣叫他,大多都是姜哥,姜工,或者守言等等,連名帶姓總感覺很疏離。
可從程在野嘴裡說出來就不同,明明字還是那個字,音也是那個音,但就是顯得很親昵。
姜守言摸了摸耳廓:“嗯。”
程在野說:“晚安,希望你做個好夢。”
通話挂斷後,姜守言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面傳來汽車經過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盯着早已黑下去的手機屏幕發了很久的呆。
托程在野的福,姜守言今晚雖然沒有做個好夢,但久違地睡了個好覺。
*
次日早上九點,程在野端着三杯咖啡走進庭院,遞給正在清掃昨天燒烤攤殘局的工作人員。
回到客廳剛好碰上Martim靜悄悄下樓,動作鬼鬼祟祟讓程在野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進門。
Martim餘光瞥見他了,下樓的動作滞了半秒,醉得還沒醒過神來似的很緩慢地扭頭。
程在野腳步當即就邁進了門檻:“(醒這麼早?)”
Martim唔了一聲,撓了撓他的短寸。
程在野說:“(廚房有熱牛奶。)”
“(不用了不用了,)”Martim連連擺手,表情看起來很着急,又有點奇怪,“(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他手掌接連在上下幾個兜拍了幾下,程在野反應過來:“(在找車鑰匙嗎?放在那邊桌子上了。)”
“(哦哦。)”
Martim扭頭拿了鑰匙就要走,程在野在後面叫住他: “(你的扣子沒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