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心。”
清漣向他笑了一下算作緻謝,回過頭來,疑惑的看着冷若冰霜的沅水和臉色鐵青的玄朔,她記得很久之前,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少年,就連對付惡少流氓都要好言相勸,而她卻是一個嬌羞柔弱的少女,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還記得月光下她的眼淚,就像是清晨沾在花瓣上的露水。那是她從未有過,卻一直想要擁有的東西。
軒轅承向她伸出手來,拉她站回自己身邊。
“玄夜師兄,船怕是要翻了。”
玄夜看着他,露出了一絲苦笑:“玉蘅舟是我紫微宮鎮山之寶,是我師尊上清真人親手傳給我的。”
軒轅承道:“我知道。”
玄夜苦笑搖頭:“你不全知道,玉蘅舟之所以是我派鎮山之寶,不僅僅是因為它可大可小,變化如意,也不僅僅因為它通體都是南玄綠玉,能夠化水成酒,自生瓊漿,最最重要的一點是,不管遇到多大的狂風巨浪,玉蘅舟都永不會翻,永不會沉。”
這個世上真的有永不會沉的船麼?軒轅承啞然,雖然玄夜在笑,但他自己卻實在不知到底該不該笑。一件厲害的稀世法寶,一條永遠不會沉沒的船,現在卻馬上就要沉沒了,這到底是諷刺,還是另有其他?
“船裡已經開始進水,若這暴雨不停,玉蘅舟隻怕便會翻沉海中。”
“我隻能說,這暴風雨來的蹊跷,非同一般。”
軒轅承心中微微一動,想起他和清漣并肩賞月之時,還是一片月明星稀,海面平靜,沒有一絲暴風雨的前兆。
“不管怎樣,若真到船沉的那刻,該當如何?”
玄夜道:“禦劍飛天。”
這一次輪到軒轅承笑了,笑的很是無奈,忽然轉頭對清漣說道:“清漣,你還記不記得精絕地宮的那處懸崖?”
清漣的臉色有些變了,驚懼地看着軒轅承,那個地方,她永遠也無法忘記,所有的噩夢都是從那裡開始,那是一個地獄!
“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那個地方有一種很邪異的力量,能夠打斷靈力,所以,我們不能禦劍,所以,我們要從那些石塔中間一層層地走下去……”
清漣的雙眸蓦的睜大,那些黑暗的血淋淋的記憶碎片,尖叫着從她眼前閃過,刺痛了她的雙眼。“阿承,你的意思是……”她忽然不敢再說下去,她希望是她猜錯了軒轅承的意思。
玄夜也聽到了他的話,他不知道“精絕地宮”到底代表着什麼,但“打斷靈力”這四個字,每一個修仙弟子都可以聽懂。他試着運行了一下自己周身的靈力,臉色突然變了,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一座山一樣橫亘在他的經脈之中,阻斷了他全身靈力的流轉!
“怎麼會這樣!”他愕然看着軒轅承,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這個一直以來都意氣風發的少年,眼中的自信第一次有了裂痕。
軒轅承向着他笑了一下,“因為你說的不錯,這場暴風雨也許真的不同尋常。”也許是因為已經經曆了太多的生死絕境,此時此刻,他竟然還能笑的出來。
一道井口粗的閃電炸響在玉蘅舟的上空,好像一柄通天利劍,筆直的刺入海面,激起十幾丈高的巨浪。電光将每一個人的臉都照的雪亮,所有的表情都在那一刹那白于天下,又在下個瞬間再次隐沒在黑暗裡。
一聲滔天巨響,永遠不會翻沉的玉蘅舟,在這恐怖的暴雨之夜,轟然傾覆。
在巨船翻沉的那一瞬間,軒轅承忽的一把将清漣拉到自己身體左側,左手緊緊抓着她手,大喊一聲:“拉住雲熙,跟我上去!”清漣下意識的一把抓住身旁的裴雲熙,右手被軒轅承用力一拉,身子已随着軒轅之勢越上了玉蘅舟已經橫過來的船欄之上,裴雲熙給她拉着,手腳并用也爬了上來。震天的水聲之中,隻聽軒轅承的聲音異常清晰地傳進他們耳鼓:“等下我數到三,你們兩個閉住呼吸,用盡全力向上跳。”清漣和裴雲熙伏在船欄之上,将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裡,清漣的手同軒轅承緊緊相握,心中竟沒有感到十分害怕,就算再恐怖的地獄,他們也一同走過,就算這一次又是九死一生,他們也是在一起的。
幾人的身體随着玉蘅舟急速下降,眼前一片黑暗,也不知還有多久會掉進海中,這種未知的等待甚至比眼睜睜的看着還要讓人煎熬。正忐忑中,耳邊忽然傳來軒轅承的一聲大喊:“一!”兩人心中的弦霎時繃緊,頓了一下,便聽到軒轅的第二聲喊:“二!”這次兩人就連腳趾都繃緊了,就算是在這狂風暴雨的巨響中,都能聽見自己一下下的心跳。
“三!”軒轅承終于喊出了最後的一個字,清漣隻覺得他拉着自己的手猛一用力,條件反射般的閉住呼吸,腳掌用力,用盡全身力氣向着空中縱身一躍……
軒轅承“三”字出口之時,最先念動的口訣是禦劍之訣,然而那彙集在胸口的靈力就仿佛是投進了泥潭的火種,一閃即逝,再也沒有一點痕迹可循,他心裡暗暗地苦笑了一下,閉住了呼吸。
身周突然一下變得很冰冷,也很安靜,那如同千軍萬馬的咆哮怒吼之聲一下子消失地幹幹淨淨,四周也很黑,冰冷的漆黑,就算是用力睜大眼睛,也還是什麼也看不見。腳下似乎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又像是一張深不見底的大嘴,拼命地想要将他們的身體吸進去,無論怎樣掙紮,都隻能越陷越深。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緊緊地包裹住他們,卻不僅僅是死亡的恐懼。
三個人的眼睛,在這一片冰冷無聲的黑暗之中緩緩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