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忽然擡起頭來,望向裴雲熙,她的一雙美目中流光溢彩,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亮。
“雲熙,我想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故事?那你講吧。”裴雲熙已是越來越猜不透紅珠此刻到底是何用意,但看軒轅承和清漣此時像是并無異樣,也不禁略略放心,專心陪伴紅珠。
“……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上有一塊很特别的石頭,之所以特别,是因為無論春夏秋冬,這塊石頭上始終燃燒着熊熊的烈火,不論刮風下雨,還是大雪飄搖,石頭上的火焰,都從來沒有熄滅過。一年年的花開花落,冬去春來,不管這世界如何變化,在這塊石頭的周圍,永遠隻是一片焦土,沒有任何草木能在它身邊生長,哪怕隻是最最頑強的一顆野草,這裡也沒有任何其他的生命,就連一隻小小的飛蛾,都會在這寸草不生的焦土上方化為灰燼。年複一年,這塊石上的火焰越燃越是熾熱,而緊随它的荒蕪,範圍也是越來越大。”
“沒有人聽得見這塊石頭的哭泣,就像沒有人能感覺到它的孤獨,從它誕生于這世上開始,便永無止境的孤獨。有的時候,孤獨甚至比死……更可怕。”
“時間慢慢流逝,轉眼間,已過千年。然而有一天,一個小小的孩子走進了它身旁的那片焦土,向着它走過來。千百年來,所有試圖來到它身邊的生命最後都化為了灰燼,就連飛蛾也不例外,看着那個孩子粉妝玉琢的臉和烏溜溜的眼睛,它驚恐了,它害怕了,它怕這個可愛的孩子在它的眼前化為焦炭,它想讓他不要過來,可他聽不見它的聲音。”
“那個孩子,被燒死了麼?”裴雲熙焦急問道,雖然他已經知道紅珠講述的隻是一個千百年前的故事,卻還是忍不住為那個可愛的孩子揪心。
紅珠擡起頭來,看着他的臉,莞爾一笑:“不,他沒有死,他來到了那塊石頭的身邊,就那麼低頭看着它,看着它身上那酷烈的令人憎恨的火焰,忽然之間,他流出了眼淚。他的眼淚滴落在石頭身上的火焰裡,竟然将那千年不熄的火焰打得熄了,那孩子不知是為什麼,越哭越是傷心,淚水流滿了石頭的表面,又順着邊沿流下,深入了它身旁漆黑的焦土之中,比方才火焰熄滅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隻見那一片荒蕪萬年,寸草不生的焦土,竟然瞬間松軟濕潤,從泥土的縫隙中冒出無盡星星點點的嫩芽,轉眼破土而出,抽枝發芽,落葉開花。就在這短短的片刻,這一片方圓百裡的恐怖死地,竟然一片綠草青青,野花點點,無數美麗的蝴蝶從遠方翩翩飛來,采摘花蜜,這一方寂靜了千百年的空間,第一次響起了生命的聲音——蟬鳴……。那塊石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在它存于世上的千百年中,它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擺脫了那兩個字——孤獨,那一種感覺,像是用刀深深的刻在了它的心上,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忘記……”
“那個小小的漂亮的孩子,在它身旁萬物複蘇、春暖花開的一刻,終于破涕為笑,雖然那隻是一個孩子天真純潔的笑容,卻也已經和此刻這所有的奇迹一樣,永遠留在了這塊石頭的生命之中。它就這樣,看着他站起身來,一蹦一跳地向遠處走去,終于消失在那片綠草如茵的盡頭,就在那個刹那,它生平第一次有了要離開這裡的念頭。”
“自從這一天開始,石頭再也不會感到寂寞,它身上酷烈的焰已經熄滅,它的身旁,到處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那些青草,那些野花,還有那些各種各樣,千姿百态的昆蟲……然而越是這樣美好,它心裡的那個願望便越是強烈,它想要再見一見那個孩子,那個神秘的、卻将它從萬劫不複之中拉了出來的孩子,它願意傾盡所有的所有,來報答這個孩子難以言說的恩情。”
“真有這麼神奇?可是這塊石頭,終究隻是一塊石頭而已,就算它真的有靈性,又怎麼可能離開這裡呢?”裴雲熙也聽得入神,轉而想到這一重,竟然也是眉頭緊鎖。
紅珠微微地笑了一下,柔聲說道:“那塊石頭本來也是這樣想的,但後來,它發現了一件事,就是自那孩子的眼淚流在了它的身上之後,它原本滲透在這灼熱石塊中的靈魄,竟然凝聚了起來,終于在一個月圓之夜,它的靈魄破體而出,化為了人形,而它一直栖身的本體,卻變成了一顆比火還要鮮紅的珠子……”
“化為人形?竟然、竟然真有這樣的事?那這石頭變成的人,是男是女,是妖還是仙?”
“……石頭所化而成,既非妖,也非仙,而是一個靈體,而這靈體……是女兒身。”
“女兒身?哈……那一定是個絕世的美女了,我倒是真想見見這位石頭化成的美人兒,可惜沒這個緣分。對了,它既然變成了人,那到底有沒有找到那個救她的孩子?”
紅珠看了他一眼,低下眼睫,“這塊石頭化為人形的時候,距離那個孩子用淚水拯救了它的靈魂那一日,原來已經過去了整整千年,當年的那個孩子,早已經不在人世。”
“啊?這……原來竟已過去了這麼久?那這塊石頭,豈不是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