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承卻似已經渾然不覺,雙臂掙脫了清漣的雙手,忽然仰天大罵道:“鈎吻,你這個懦夫!你不是說我的命運絕不假手于他人,你不是說等我二十年重回帝神之城洗脫我和我娘的冤屈!為什麼你變成了縮頭烏龜,你躲在哪裡,出來!你出來!”痛罵之間,掙開清漣,回手一把抽出焚天寶劍,狠命地向着地上劈去。他狀若瘋狂,一劍之下幾乎用上了全身的氣力,隻聽一聲金石相碰的巨響,焚天的劍身,竟有一半已嵌入了腳下的祭台之中。
清漣呆呆站在他身後,一時之間,竟再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隻因她忽然明白,軒轅承現在的痛,是這世上任何的語言都安慰不了的。她不能明白父母雙親的血緣之情究竟是怎樣,但她知道,若是她失去了阿承,她必定無法承受!
“喀……喀……”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聲,清漣如夢初醒,低頭向地上看去,卻見一道深黑的縫隙從軒轅承腳下飛速延伸,轉眼已将這整座石台貫穿,原來軒轅承方才的一劍,竟将這座看起來是整塊巨石刻成的刑台劈為了兩段。
眼看裂隙穿過腳下,清漣縱身向旁一躍,同時大喊出聲:“阿承小心!”她話音未落,耳邊隻聽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石台的左邊一半,竟然緩緩地向着下面滑塌下去,巨石滾落的隆隆之聲,聽來便如雷鳴一般。
軒轅承雖然痛苦瘋狂,但本能仍在,在身子向下滑落的一瞬間騰身而起,一個旋身,落在了另外一邊的石台之上。
這半天裴雲熙和紅珠一直站在這石台之旁,未敢上前,此番見到石台垮塌,雙雙露出震驚之色,倒是清漣和軒轅承心下清楚,這座祭台之下,本就是空的。
耳邊傳來最後一聲巨響,一大團塵煙從石台塌陷的地方噴湧而出,應是那半邊巨石已經完全落在了這座祭台之下的那個暗室之底。幽藍的星光缥缈,穿透蕩起的煙塵,絲絲縷縷地滲進了腳下那漆黑猙獰的缺口當中。
“阿承,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默默看着已經幾乎完全垮塌的祭台,清漣輕聲說道。其實她并不是非要想知道這個問題,她隻是希望,軒轅承不要再這麼難過。
“什麼問題。”軒轅承果然回答了她,聲音也恢複了幾分平靜。
“我想知道……我們在東海海底看到的那個帝神之城,到底是不是真的?”這個問題,從她來到帝神之城的那一天,就一直困擾着她。
“是真的。”過了很久,軒轅承才緩緩地說了這三個字。
“……,為什麼……”
“我不知道那是海底的什麼地方,但我們從那個入口進去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海底,來到了帝神之城。那并不是海底的廢墟,而是一個時空的通道。”
“時空的通道?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那樣的東西?還有,為什麼那個通道偏偏會通往帝神之城?”
“這個……我也不知道。”軒轅承搖了搖頭,“也許,那僅僅隻是一個巧合,若我們再去一次,可能看到的就會是别的地方。”
“可是……”清漣還想再說什麼,卻忽然噤聲,兩眼緊緊地盯着那個剛剛陷落的缺口,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奇怪的東西,軒轅承看着她臉,心中疑惑,正待回頭,卻聽她忽然大聲叫道:“阿承!阿承你看!”
軒轅承已經轉回頭來,看向清漣目光之處,原來自他們眼前的那個塌至祭台暗室的巨大裂隙之中,不知何時竟然返上無數幽藍的光芒,這些光芒如同煙霧般蔓延,眨眼已将他二人包裹在其中。
“清漣,閉住呼吸,快出去!”軒轅承一聲大喊,伸手拉住清漣手臂,帶着她躍身而出,眨眼落在了那座方台之外,運轉了幾下氣息,并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心下略有安定:這奇怪的藍色光芒雖然詭異,卻并沒有毒。方自松了一口氣,腳下卻猛覺一震,接着一聲雷霆巨響,腳下的那半截祭台顫個不停,左右前後,又有無數裂石簌簌垮塌,軒轅承擡眼望去,卻隻見方才還在眼前的那半方石台,現下已然蹤影全無,隻餘一個四方石洞,切口整齊,如同刀削。軒轅承暗暗吸了一口冷氣,劍眉一軒,擡頭看那藍色,隻這片刻的功夫,這片深藍竟然已經到了半空之中,更加令人奇怪的是,這方石台的四周竟然像是有四面無形的高牆一般,這一束藍光不見一絲散亂,直如一方幽藍的水晶,直插天地。
天上那四顆極亮的星辰射下的四道光芒,剛好切入這方藍色的四角,每一束星光與這深藍相撞,竟真的像是撞到了堅硬的水晶之上,珠飛玉碎,化為點點細碎的晶屑,四散于這片幽深的藍光之中,看起來就如同夏夜天空中的漫天繁星,美得令人禁不住頓住呼吸。
“阿承,……好美啊!”清漣站在他身旁,情不自禁地将雙手合在胸前,呆呆說道。
軒轅承沒有說話,他也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美的情景,自從他踏足三界去尋找五靈以來,他所見到的,多是鮮血和屠戮,或是現在人間大地上的黑暗悲慘,他甚至已經快要忘記了甯靜和美麗的含義。而現在,在這座承載着他血脈和痛苦的古老城中,在這座已經殘缺傾塌的祭台之上,他竟能體會到這樣一種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甯靜之美,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