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他的身體,令他重重打了一個寒顫,現在隻是初秋,想不到這風卻已如此之冷,難道是因為許久不曾見到太陽,所以就連風,也都适應了永夜?
他慢慢擡起已經現出紅絲的雙眼,卻正看到一片鵝毛般大的雪片滑過睫毛。
雪?下雪了?九月長安,居然飄下了雪花?
軒轅承轉頭看去,方才的那一片雪花果然不是他的幻覺,在他身周,鵝毛般的大雪紛紛落下,這一刹那,他幾乎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自己所在的這個地方并不是帝都長安,而是萬裡九州,蒼茫雪原。在這一瞬間,他竟仿佛看見了巍峨寒冷的帝神之城,看見那個曾經幼小的孩童身影,呆呆地凝望着石城上方漆黑的夜空。
“軒轅,軒轅——”耳邊遙遠傳來呼喊他名字的聲音,好像是雲熙,還有紅珠。軒轅承睜開雙眼,無奈一笑,這場大雪雖然勾起了他的回憶,卻實在來的太不是時候,他本已将盡力竭的火術,在這驟然的寒冷之下更覺吃力,火焰也仿佛被凍結了般,變弱變薄,可奇怪的是,就算他已感覺出火牆的薄弱,那邊被擋住的滔滔洪水,卻還是遲遲沒有決堤而來。他緩緩擡起雙眼,卻看着眼前的景象,呆呆愣住。
火牆的另外一面,那如同洪荒怪獸般狂躁咆哮的洪水,竟已一動不動,凍結成冰!像是一面頂天立地的冰牆,冷冷矗立在他的眼前。
“清漣!”他的雙耳聽見他自己心裡的狂喊,能夠将這洪水凝結成冰,他知道,她能做到!她來了,是不是他終于找到她了!
他渾身的血液都已快要沸騰,可是他的雙唇,卻像是被這冰雪凍住了一般,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隻是用盡全力,仰頭向天。
你在哪?在哪?
天上沒有他心中俏麗的身影,隻有漫天雪花,無盡落下。
軒轅承站直身體,收回了焚天,面前的火牆消失,隻有一面冰牆冷冷的立于面前,牆内清晰地現出一個猙獰的黑影,便是那個恐怖的怪獸,隻是現在也随着這洪水一起,被凍在了這一大片渾濁的冰中。
軒轅承忽然向後退了數步,隻見在他面前,好像下雨一樣落下了無數土石,砸落在他腳旁,卻又立時堆砌起來,不到片刻,便已在他面前砌出了一面土石交雜的壁壘,徹底将他與那片渾濁的冰面分開。
軒轅承看着眼前的土牆,臉上竟沒有絲毫的歡喜之色,有的隻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黯然。
從這第一塊巨石砸落在他腳邊,他便已經不能再騙自己。
不是她,其實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不是,清漣的凝骨之術,雖然都是萬物結冰,但那種感覺,不一樣。
半空之中,漸次現出了十幾道人影,皆是素袖白衣,仙氣逼人。這十幾個人腳下都踏着一道白光,似是禦劍,在他們頭頂上回旋了一圈,依次落在地下,收了腳下長劍,轉身向着軒轅承走來。
“這位少俠,多虧你仗義援手,全力擋住了這片洪水,我替長安城中所有的百姓,向你道一聲謝。”說話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生得眉目俊逸,氣宇軒昂,看起來像是這一行人中的翹楚。
軒轅承慢慢回過身來,看着這個說話的白衣男子,與其說在看他的臉,不如說是在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白如皓月,袖底鶴紋,這衣服他認識,……太極紫微宮。
“你……你是軒轅師兄?”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了一個少女的嬌呼,接着一個長發披肩的窈窕少女從人群之後擠了上來,一雙盈盈的大眼睛緊緊盯着軒轅承。
軒轅承的目光落在這少女臉上,看着她嬌美的臉頰,凝目思索了一會兒,低聲叫道:“你是……沅水?”
面前少女眼波流轉,輕咬櫻唇,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嬌豔的臉頰上卻好似飛過一縷嫣紅。
軒轅承看着她,竟也有些微微呆住,數年未見,她還是那樣嬌柔美麗,如同一朵搖曳水上的雪白芙蓉,隻是當年含苞待放的花朵,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悄然盛開。
“軒轅兄,竟然是你?當年羅浮山一别,想不到竟在此處相見。”人群後又越衆走出一個俊美男子,劍眉如墨,朗目如星,緩步來到沅水身邊,和她并肩而立。
“玄朔?”軒轅承看着這個儒雅俊美的白衣男子,又是微微愣仲,半晌忽然低下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果然是相别太久,或者,是我已經老了。”他淡笑的樣子很好看,可是隻有和他極為親近熟悉的人,才能品出這一笑之中的滄桑苦澀。
“怎麼,你們認識?”那個英姿飒爽的帶頭男子側頭看了沅水和玄朔一眼,詫然問道。
沅水俏臉一紅,微微點頭,玄朔開口道:“這位少俠是太虛結境聿陵真人座下弟子,名叫軒轅承。”轉而向着軒轅承微笑道:“軒轅兄,這是我們的大師兄,玄夜。”
軒轅承轉目看着玄夜,擡手為禮,“軒轅多謝玄夜師兄仗義援手。”
玄夜臉上露出微笑,一雙眼睛中閃爍着少年特有的驕傲光芒,擡手一揮道:“太虛結境素來與我紫微宮交好,情分堪比同門,更何況聿陵真人是我派掌門的至交好友,這份情義又怎是旁人可比,出手解圍,本屬應當,何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