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漣的小臉,一片慘白,就連嘴唇,似乎都失了血色,但她沒有動,一動都沒有。
裴雲熙看着她的模樣,心中雖然松一口氣,但卻又浮上疑惑。當年在玄天鎖魂陣之時,軒轅也是這般在他們眼前倒下,清漣當時好像瘋了一般,在結界上撞得頭破血流,不顧一切地沖入陣中,為了救軒轅承幾乎喪命,而這一次,她為何竟能如此冷靜?
“阿承一定會活着回來。”清漣忽然說道,帶着不容懷疑的堅定。
軒轅承的身上很冷,冷到已經再也感覺不到逢春的清涼靈力。他想不起自己是怎樣摔倒的,隻是覺得很疲倦,疲倦到根本不想從地上再站起來。他隻覺得厭惡,厭惡身處的這個地方,厭惡他現在要做的事,甚至,也厭惡他自己。他是個沒用的廢物,他的師兄,他的師姐,他的朋友,都在他眼前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而他,卻為什麼還要活着,他不想再活下去,沒有臉再活下去。
他聽到很多人獰笑的聲音,有死在他劍下的那些妖魔鬼怪,還有自己幼時記憶之中,帝神之城的那些族人。
“軒轅承,你為什麼還不死?”
“呵呵,小子,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
“你是個懦夫,縮頭烏龜!你不是有情有義的麼,為什麼每到生死關頭,就讓你的師兄師姐代你去死?哈哈哈,軒轅承,你這個貪生怕死、道貌岸然的虛僞小人!”
“軒轅,你為什麼不救我?地底好冷好黑啊,我的臉上好痛,好痛啊……”
“軒轅……軒轅……”
軒轅承茫然睜着雙眼,卻看不見任何東西,他慢慢地擡起自己虛軟的雙手,生平第一次,将這雙一直握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雙耳之上。
“娘,爹為什麼還不醒過來,我叫了他好多聲,他都不肯睜開眼睛!”
“他是不是以後都不會給阿承做小木劍,教阿承劍法了?”
“爹,爹!”
十九年後,他又一次回到了五歲時的那場夢魇,害怕無助,隻想躲進娘親的懷中。
對,他是膽小鬼,是懦夫,他害怕死亡,害怕失去,他不想再戰鬥,他渾渾噩噩,但他至少不用再面對那些撕裂心肺的生死離别!
“阿承,等我們找到五靈之後,就回去即墨的梨花岙,在那一直住下去,好不好?”
“你不是膽小鬼,更不是懦夫,你是軒轅承,是這世上,最勇敢、最堅強的男人,阿承,站起來。”
“你沒有能保護所有的人,但你保護了我,也保護了雲熙、紅珠還有碧塵姐姐。阿承,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一直在拼盡全力保護大家,所以我們也同樣可以為了保護你,犧牲自己……”
清漣輕柔堅定的聲音穿過他捂住雙耳的手,鑽進他耳中。軒轅承怔怔聽着,已經灰暗的眸中重新出現了一抹光彩。緩緩放下雙手,那些獰笑和辱罵的聲音立時又都大了起來,卻都在清漣清甜的聲音身後含糊減弱,隻有像蒼蠅一樣的嗡嗡之聲伴随。
軒轅承的心一寸寸安靜,那種無法控制的厭世懦弱之感風卷殘雲般消失,茫然不再,才慢慢覺出全身上下,竟已劇痛難忍。原來隻在這不知不覺間,沉沙身上這股邪異的靈力早已穿透了他的身體。
用盡全力守住自己的元神,右手在地上緩緩摸索,終于摸到了焚天已經冰冷的劍柄,手指一點點用力握住,想要将焚天拿起,試了兩次,卻都沒有成功,手腕像是久病一般虛軟,而跟随了自己數年的焚天,卻像是在地上生了根,無論他怎樣用力,都是紋絲不動。
耳邊的譏笑叫嚣之聲重新越來越大,他仿佛能感到自己全身的血,從全身上下飛快地流逝,不需要任何傷口,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好像都已經不複存在,熱血、力量,還有勇氣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從他身體裡呼嘯而出,隻餘下一個近乎麻木的冰冷軀殼。
“阿承,站起來……”清漣的聲音好像越來越是遙遠,淹沒在一片陰冷的嗤笑之中。
清漣,對不起,這一次,也許我真的無法做到……
沉沙身上的靈力,遠遠超過當日雷霆,雷霆靈力雖強,但他憑借着自己身上流淌的軒轅氏的鮮血,依然能夠站在它面前,昂然不倒,而現在的沉沙,身上流淌的靈力莫名詭異,算不得剛猛,似乎也并沒那般不可抵禦的淩厲,但卻好像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陰冷之氣,這股陰氣悄無聲息地将你包裹其中,慢慢滲入身體,無聲無息地瓦解摧毀你身體裡一切讓你可以繼續戰鬥的東西,抽離熱血與勇氣,留下怯懦和自卑。
若不是聽九嬰親口承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眼前這顆具有如此邪異力量的珠子,就是和雷霆、逢春一樣是由盤古神上的博愛與靈力化成的上古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