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默默相對,很久,裴雲熙才輕輕開口,他隻說了兩個字,紅珠。
軒轅承仍是站在他所在的那根卦簽之上,他也已經看見了紅珠,一愣之下,随即了然。無心的迷障已破,這一次,它竟幻化成了師尊模樣向他出劍,可惜這種故伎,就算是第一次也未成功,更何況隻是重施,它雖能變作師尊的樣貌,卻始終偷不來師尊的劍招。
他看見裴雲熙和紅珠,看見碧塵,看見清漣,他們的面色雖然都有蒼白,卻都仍舊好好的站在那裡,無心為了同時對付他們幾個,分身化影,雖然能同時向他們攻擊,其威力卻已大打折扣,然而他眼中的欣慰忽然凝住,變做了一片震驚,接着化為絕望。
他看着的地方,也有一支同樣狹長的卦簽,平平的漂浮在深藍色的虛空中,那根竹簽上面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軒轅承忽然轉頭,瘋狂地尋找,五根竹簽,這裡隻有五根竹簽,竹簽不多不少,卻少了一個人,墨瀾。
“你在找什麼?”無心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陰冷的得意。
軒轅承霍然轉頭,盯着無盡的虛空中漸漸顯露的那個灰暗的影子,他想開口,卻竟然有一絲害怕,他不怕和無心生死相拼,卻怕張嘴向它問一個小小的問題。
“我早就說過,人所謂的‘感情’,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但凡沾上,勢必死得更快。”
軒轅承的身軀就這樣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他的心裡應該是很痛,卻不知為何而痛,一片木然,因為他始終不能相信,墨瀾死了。
無心似乎很欣賞他此時的神色,竟然也不再說下去,隻是尖聲笑道:“好了,本座也已經陪你們玩得夠了,現在就送你們下地獄。”說話之間天地變色,陰風四起,他們腳下那無邊無涯的腥紅血海卷起狂濤,一聲聲凄厲的嘯叫狠狠刺進人的耳鼓,直到頭痛欲裂。
随着無心的一聲尖嘯,腳下血紅的海水竟然猛的炸了開來,鮮紅的血水飛濺,更有無數赤條條白花花的軀體,似乎都跟着這些血水一起濺出,成千上萬,向着他們幾人直撲上來。耳邊聽到凄厲好似發自地獄的嘶喊,眼前出現了一張張慘白的臉,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這些慘白的人頭都像水蛭一樣争先恐後地撲上來,張開黑洞洞的嘴,狠狠咬住他的脖頸和身體。軒轅承隻覺渾身劇痛,腦中一陣眩暈,心中竟無一點戰意,隻是不住想着,秋水死了,墨瀾死了,而他卻為什麼還活着……
他為什麼還活着,他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師尊,還是為了自己?抑或,為的是他看不見也摸不着的天下蒼生。
“阿承——”冰雪般的聲音穿透渾濁的血水,傳入他的耳中,軒轅承緩緩擡起雙眼,擡起了自己右手。
他的身上,忽然像是有了一點變化,好像所有的靈力都洶湧地向外湧了出去,兜轉了一圈,卻有更為灼燙的一股力量又源源不斷地湧了進來。他腳下踩的那支卦簽,簽頭位置明暗閃了兩閃,那個曾經出現卻又隐沒的字迹再次隐隐地閃現出來,那是一個暗紅的“丙”字,好像被火燒熔一樣,緩慢流動。
軒轅承忽然出劍,這一次,他的劍意并不像之前那樣狂猛霸道,而是飄逸之中,隐隐帶了一層風雅,行雲流水,如同揮灑水墨。
身側清漣一聲清叱,滄海雙劍劍氣如虹,九霄華光。在她腳下的那支卦簽上,同軒轅承一樣,竟也隐隐的再現了方才的那個字——壬。
然而就在他二人的劍氣交彙之刻,四周的虛無空氣竟然一陣波動,接着本來深暗幽藍的一片虛空,倏然一亮,竟然好似變成了一片水墨丹青!濃淡墨彩之中,隻見兩道劍光如同遊走在這幅畫卷之中的蒼龍,盤旋而上,将無心灰暗的身形重重包圍。
一時之間,隻見下方血海中的那些慘白人臉,都紛紛掉轉方向,直向着那丹青正中盤繞的兩條青龍而去,口中發出陰慘凄厲的哀嚎,轉眼已結成一個密密麻麻的“蜂巢”,将那對蒼龍和無心一起包裹在這白色蠕動的蜂巢之中,絲毫看不見蹤影。
一旁的裴雲熙和碧塵看見此番情景,臉色頓時一變,雙雙擡手舉劍,向着結成在這空間正中的白色物體攻擊,裴雲熙的地藏伏魔攻擊上去,頓時激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面前那白色的物體表面簌簌脫落,頓時縮小了一圈之多。緊跟裴雲熙,碧塵的劍氣也至,又是一片慘叫聲起,那好像巨大蜂巢樣的白色巨物,蓦的又小了幾分。隻是他們的掌風劍勢剛剛落下,便有更多的白色物體從底下的血海裡沖出,閃電般的撲在那蜂巢般的巨物上,牢牢吸附上去,那蜂巢不隻立刻恢複了原來的大小,而且似乎比原先更大。
裴雲熙和碧塵皆是大驚失色,再次凝聚法力,全力攻擊,結果卻同方才一樣,他們無論怎樣用盡全力,都無法将這白色的人臉聚集而成的巨物徹底擊碎,轉而再度逆襲上來,竟是越來越多,隻這片刻之間,那蜂巢竟似比最初之時大了一倍,裴雲熙的掌力和碧塵的劍氣攻擊上去,威力已是越來越弱,隻有零星白色的人臉掉落,根本難以撼動這巨物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