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漣哆嗦着,用僵硬的手指艱難地揭開了自己手上的薄冰,好像撕開血肉一般劇痛,然後閉上雙眸,緊皺秀眉,默默念動阿承從前教給她的真火口訣,但見自她掌心漸漸冒出一朵鮮紅色的小小火苗,然後變大,長高。清漣手裡托着這一朵火苗,在自己身周慢慢移動,她身上包裹的薄冰,被這朵火苗的火焰一烤,立時像是蠟炬一般滾滾融化,隻是這火苗雖能将冰殼融掉,卻似乎沒有絲毫的暖意,這些薄冰化成的水,也半點沒有被這火苗烤幹,一陣帶着雪花的寒風吹過,再度結冰。
清漣緊咬櫻唇,又試了一次,仍是同上一次一樣,根本不能将身上的冰化掉。熄滅掌中火焰,懷抱雙肩垂下頭去,然而這個動作也已經無法帶給她一點點哪怕是幻想的暖意。緩緩轉頭四顧,目光落在裴雲熙懷中死死抱着的那把紫色的長琴上,那把琴是名貴的紫檀木所制,然而在清漣眼裡,這紫檀木的長琴最珍貴的價值就是它可以燃燒。
這柄長琴已經和裴雲熙的身體凍到了一起,清漣用幾乎已經全無知覺的手指用力摳拽,才終于将那柄琴從裴雲熙緊鎖的雙臂中拔了出來。眼睛望着橫躺在冰雪地上的長琴,但見木質沉香,描紋精雅,的确是一柄好琴,況且這恐怕是白錦繡留給他唯一的一件東西,如此燒了,非但可惜,隻怕裴雲熙又要和自己拼命,但此時此地,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平日不曾覺得,此刻軒轅承不在身邊,她才明白原來自己的法術仍是極淺,雖然能攻擊,卻無法在這種時刻随心駕馭,保護自己和朋友。
想起軒轅承,不禁又呆呆愣了片刻,打起精神,決意等将自己和雲熙身上的衣服烤幹,将他叫醒之後,再一起去找軒轅承他們。
再一次用火術在指尖燃起火焰,默默看了那琴片刻,終于别過臉去,将手向着琴身一指。一道鮮豔的紅光映紅了她一側的臉頰,地上的紫檀木長琴,頓時被一片鮮紅的烈火吞沒。
清漣見這火如此旺盛的燒起來,忍下了心頭的難過愧疚,從地上扶起裴雲熙,将他盡力靠近火焰。這一次,兩人身上的冰層很快融化成水,但令清漣心寒的是,眼前這火焰是如此旺盛,那柄琴也在火焰裡漸漸焚毀,但她身上,卻依然感受不到半點熱意!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她用力扶着裴雲熙,拼命回想從前她用火術的情景,她忽然發現,原來她從前竟從未注意過,她用靈力燃起的那些火焰是不是熱的!她一直以為,所有的火都是一樣的,可以攻擊敵人,可以照亮,也可以取暖……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豔如鮮血的烈焰,直到這簇豔麗的火焰慢慢低下去,不住變小,直至熄滅。她手指觸到的,仍是裴雲熙身上冰冷濕漉的衣衫,就算燒了這把雲熙視若珍寶的琴,也沒能烤幹他們身上的衣服,等到火熄滅,風吹來,又會重新再結成冰……
“冷……冷……”裴雲熙在昏迷之中忽然開口,模模糊糊地吐出這兩個字,卻被他清晰的牙齒打戰聲淹沒下去。
清漣的身子微微一震,似是給他的聲音驚醒,低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咬牙,重新在自己掌心燃起那種鮮豔的火焰,逼退裴雲熙胸口那些重新蔓延上來的薄冰。
她自己的嬌軀之上,已經重又覆滿了潔白的冰霜,就連頰邊垂落的頭發,都被凍成了一條條的冰棍,但她卻全然不管自己,隻是倔強地融掉裴雲熙身上的冰雪。她答應過裴夫人,替她找到雲熙,照料雲熙,讓他成為一個像裴大人一樣的男子漢……
她掌心的火焰漸漸微小下去,就算她再拼命加大靈力,還是不住地微小下去,裴雲熙體表的薄冰,一寸寸地蔓延上來,從雙腳,到雙腿,再到腹部,漸漸逼近他胸口。
“不要熄滅,不要熄滅……”清漣仿佛祈求般喃喃說道,大團濃厚的白氣從她口中吐出,包裹在她的臉上和頸上,令她肌膚上晶瑩的冰霜又多了一層光華。
掌心鮮紅的火焰在和裴雲熙身上越來越厚的冰雪最後一線交鋒時悄然熄滅,那片寒冰靜悄悄地蔓延上來,轉眼覆過裴雲熙胸口,将他整個身體再一次封在了晶瑩的冰甲之中。
清漣同他一樣,整個人都被冰霜裹住,看起來晶瑩剔透,仿佛是一個冰做的少女那樣純潔美麗。她呆呆看着自己潔白如同冰雪的手掌,手臂一點點頹然落下,緩緩仰起那張幾乎和冰雪一樣晶瑩透明的俏麗臉龐。
頭頂沒有天空,隻有無窮無盡的鵝毛大雪肆虐落下,像是要将他們兩人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