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寒夜,他們兩人便在這溫泉湖邊靜坐度過。
琅琊猜的沒錯,這裡的夜晚,和這裡的白天一樣漫長,甚至更長。她已不記得在這地下待了多久,因為在這種似乎是永恒的黑暗中,沒有人能刻畫時間。唯一能有一點證明的,是他們身上帶的幹糧,不斷的減少,從這些被吃掉的東西估算,他們兩人已差不多在這地下等了兩天。
“琅琊,我想出去找太虛結境。”清漣站在他們那日跳下的缺口之下,仰頭看依然閃耀的寒星。
琅琊不語,因為他也不知道,這場黑夜到底要何時結束。
他們沿着那些仍舊裹滿冰雪的樹根,從那個缺口出去。
地下離開溫泉湖邊,也很寒冷,但重新站在九州的地面之上,才覺出地下的溫暖,就算是清漣身上穿着那件水麒麟的内衫,一觸到周圍連冰冷都難以形容的空氣,都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冷到令人絕望的寒夜,那些杏花卻仍怒放。
清漣默默凝望了那片嬌紅片刻,轉身一步步向着杏花林外走去。
茫茫冰原,甚至連邊際都看不見,蒼茫冰冷的天穹下,隻有星點幽暗的碎光無限延伸。
攤開緊握的手,掌心是一塊已被摩挲圓潤的月白色石頭,瑩瑩亮起一點白光,漸漸明亮,溫潤如皓月。握着這一點幾乎湮沒在天地間的幽光,她堅定的向前走去,雖然掌中的光芒微小,卻是她的希望。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天空不知何時竟然飄下漫天大雪,雪花越來越大,終于将她掌中本就微弱的光明掩蓋。
清漣漆黑的發上落滿雪花,地上雪已沒膝。她緊握月石的手指已經凍得僵硬,纖秀潔白的雙腿也已凍的又青又紫,難忍的刺痛之後,再無一點知覺。可她卻依然毫不停留的向前走去,好像着魔一般。
琅琊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她手腕,不許她再往前走。
“不要再走了,再走下去,你會死。”
清漣被他拉得轉過身來,怔怔看着他。
“琅琊,我不相信。”
“清漣……”
“我不相信,我再也見不到他。我已經找到了九州,我不信我永遠找不到太虛結境。”
“……你為何對軒轅承如此執着。”
清漣愣住,是啊,她為何對阿承如此執着,世上比他長得好看的男子何其多,她為何卻隻能牢牢記住他的眼睛?是因為她睡醒後第一眼的記憶,還是他背她夜歸時令她安心的寬厚溫暖?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隻知道,她一定要再看他一眼,哪怕,隻是遠遠的一眼。
“跟我回去。”琅琊的眸光在風雪中似乎也變得冷澈。
她張了張嘴,目光求懇,已經微弱的聲音瞬間被風雪吞沒。
琅琊絲毫不為所動,用力将她拉進懷中。就算有水麒麟的寶衣,在這樣極度的深寒裡,她也會受到傷害。
就在清漣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掙紮的時候,她眼角已經有些模糊的餘光,忽然看到了一點光亮!不,不是一點,是一片!那種溫柔的、如同月色的光芒!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在深深的痛苦中用力轉頭,看向那片映滿天際的明亮。琅琊似乎也看到了那片光芒,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也轉頭看去。
天地滄溟,日月凝霜,就在那片明如皓月的光芒之内,隐隐看到淡淡缥缈的樓台,如同水墨。
“那是……”琅琊劍眉微皺,低低沉吟。
“那是月石的光芒!一定是!……阿承說過,太虛結境裡有很多很多這樣的月石……”清漣的聲音帶着狂喜,卻似乎壓在胸臆,難以喘息。忽然猛的掙開琅琊的手,不顧一切的向着那片溫柔的月光跑去。
琅琊手中一空,神色微微一愣,擡眼看着清漣跌跌撞撞的身影,緩緩放下舉在空中的雙手,眸光在風雪中明滅晦暗,沒有人能說的清,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神色。
清漣在雪中跌倒,再爬起,再跌倒……她用盡了所有力氣,那片柔光中的暗影卻仍舊遙在天際,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