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的臉色似乎已蒼白到透明,輕喘了一會兒,忽然輕輕的笑了一下,一直緊蹙的秀眉也在這一瞬舒展,“……就讓我再自私一回,也許隻有這樣,你才能明白我的一切……”費力擡起頭來,柔聲向着清漣道:“你過來,有一個秘密我要告訴你……”
清漣點頭,将頭低下,聽她說什麼。
阿宛低聲在她耳邊道:“你身上的那顆珠子,名叫逢春,是上古靈珠,具有無限的生命之力,能使血肉重生,枯木再續,你……你要好好珍藏,隻要不毀去元神,就算受再重的傷,隻要帶着逢春在身上,就……絕不會死。”
清漣聽着她話,愕然愣住,“逢春……靈珠?”為何這兩字她聽得如此耳熟?她分明記得,當日在紫微宮之時,上清真人口中的五顆靈珠,其中的一顆,就叫做逢春!
低下頭去,想向阿宛問個清楚,卻見她唇角含笑,那雙緊閉的眼睛卻忽然睜開!世上最潋滟的波光,也沒有這雙眸子中的眸光動人,如同一口幽深不見底的深潭,霎時就将清漣的雙眸吸了進去。清漣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好像自己被包裹在一片溫柔的混沌當中,緩緩下沉,心中沒有任何感覺,隻是覺得自己會一直沉到這片溫柔的水底,就此再也不會回到世間。
阿宛凝視着她已經迷蒙的雙眼,眸中也不知是一種什麼神色,似傷懷,又似惆怅,慢慢伸出一隻手來,将食指在自己口中用力咬破,小指拂開清漣額上碎發,将滴血的食指輕輕點在她眉間那塊已成花瓣形狀的胎記之上。
鮮血觸到那如同花瓣般豔紅的胎記,立時滲入皮膚,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有一道寶石般的亮光自那嬌豔的花瓣上閃過,如同流過的鮮血。
清漣在混混沌沌中緩緩下沉,腦海之中什麼也不去想,似乎覺得自己本就應該回到這裡,舒舒服服的躺在這一片溫柔中,再也不要出去。
可是,為什麼耳邊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呼喚,阿承……阿承……
阿承是誰,為什麼在她聽到這個名字時,心裡的感覺說也說不出來?
眼前忽的閃過一片鮮紅,接着仿佛一道雪亮劍鋒劃破這道溫柔的混沌,直直刺入她眉間,清漣微合的雙眸猛然睜開,一種尖銳卻奇特的痛楚從她眉間直抵她的心裡,她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徹底,雙目便已再度緊閉,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一陣幽幽的樂聲将她從沉睡中喚醒,這樂聲如此動聽,似曾在哪聽過。
如同一縷穿透楊花的陽光,碧水粼粼,楊柳樹下,俊朗少年正在含笑看着自己心愛的姑娘。
“這是……”清漣用力睜開眼睛,眼前是已經變為灰黑的天空,原來自己竟不知何時躺在了地上。循聲側頭,眼前白紗飛揚,阿宛背對着她坐着,漆黑的長發在風中糾纏飄蕩。那幽幽的樂聲,便像是從她唇邊發出。
清漣費力從地上爬起身來,耳邊聽着那歡樂的曲聲,喃喃道:“長安,……這曲子是長安!”這支曲子,隻要聽過一次的人就絕不會忘!阿宛怎麼會吹奏《長安》,難道是……雙眸霍然睜大,難道她是……一念及此,心中頓時湧上一陣歡喜,大聲道:“阿宛姐姐!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誰了!……他每年都會到長安那座舊樓上彈琴,已經整整彈了二十六年,阿宛,你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個女子,是他一生最愛的那個姑娘對不對!”許是太過激動,歡喜的聲音都有些輕顫。
阿宛背身而坐,默不作聲,隻是曲聲幽幽,不曾停歇。
“阿宛姐姐,你說話啊!我知道他在哪裡,我這就帶你去找他!”說着撲上前來,伸手去拉阿宛手臂。手指穿透阿宛的身體,隻抓住一片虛無。清漣愕然,擡頭去看阿宛,阿宛仍是靜靜坐着,整個身體卻似已漸漸透明,似乎隻是一個白衣缥缈的仙子幻影。
“阿宛?”清漣輕聲喚她,她不敢大聲,因為她怕聲音一大,阿宛就會徹底消失。可就算她不說話,阿宛的身體,也在漸漸消失,一點一點,消失在已經殘破蕭索的結界中。《長安》的曲子,停在上阙的最後一個音律,餘音袅袅,散在風中。清漣卻仍在原地呆呆坐着,看着面前的一片虛無。
她的心裡,有一種從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那是酸楚,一種,帶着淡淡無奈的悲傷。清漣矍然而驚,悲傷,原來這就是她從未品味過的叫做悲傷的感情!她一直以來都是混混沌沌、隻有喜怒的心,竟然第一次有了其他的感情,如此明晰,如此自然,如此……震撼。
“這是我能給你的唯一一件東西……”阿宛的聲音忽然自天空傳來,缥缈遙遠,如同夢幻,“隻有這樣,才不枉你來紅塵紫陌走這一趟……前路多舛,好自……為之……”聲音漸遠,終于消失在無盡寂寥的天際。
清漣仰頭看天,一動不動,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天地最終變色,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隻有誅仙台冰冷的高台和逼仄的夾道,死氣沉沉的矗立在眼前。
“給我的……東西……”清漣垂下雙眸,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