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更深,十二将星的那九個人都沒有任何睡意。
别看胡楓平時那樣愛玩笑,可他的心底卻柔軟細膩,他受不了帳中那悲傷的氛圍,于是第一個走出帳篷,來到軍營外的一個小土坡那裡坐了下來。胡楓掏出懷中的鐵笛吹了起來,笛聲哀婉凄切,悠揚深遠,令人聞之心傷。
胡楓的笛聲好像有一種魔力,丁鵬心郁至極,也走了出去。但他沒有走遠,隻是坐在帳門口附近。悲傷的情境,總是容易令人想起往事,丁鵬想起了自己與葉陽晨從小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
自葉陽晨中毒,丁鵬便整日惶恐不安。考慮到大家心情都很低落,他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了。丁鵬也是個硬漢,從來不輕易流淚,但此刻眼眶酸脹得難受,強忍之下也終于繃不住了。他把頭埋在膝蓋裡,任由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丁鵬覺得自己已經經曆過太多悲歡離合了,可葉陽晨中毒後,他還是覺得承受不住。
突然,丁鵬感覺有人在輕輕拽自己的胳膊,他擡起頭一看,原來是洛洛。他不知洛洛是什麼時候來的,但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很狼狽,便急着把臉側過去,若無其事地擦去眼角的淚滴,他怕被洛洛看到自己“懦弱”一面。
洛洛輕聲道:“别擦了,我什麼都沒看見,也不會與人說。”
“你來做什麼?”沒來由的一句話。
“我來看看你。”
丁鵬沒有說話,隻是擡頭仰望星辰,回憶着那些年過往。
洛洛想了想,試着安慰道:“我明白你對陽晨哥的感情,更能體會你此刻的心情。隻是你别難過了,陽晨哥一定會沒事的。”
丁鵬淡淡說道:“不,你不完全明白,你或許能看到我與我哥的感情,但是還有許多是你看不到的。你看得到現在,但不知我和我哥兒時就有的兄弟情。”
洛洛沒有說話,隻是秋波盈盈地凝望着丁鵬。
丁鵬壓抑了太多天,他也想找個人說說,那樣他會好過一點。丁鵬側過臉看向洛洛,一臉無助和酸楚,“很多人隻知道我與我哥從小一起長大,但是不知道我這條命也算是我哥葉陽晨給的。”
丁鵬繼續說道:“自我生下來,就是沒有父親的。母親告訴我,父親是被家鄉的惡霸打死的。母親怕仇家找上門,便帶着我去了中安郡安家。兒時的我與母親相依為命,家裡以賣馄饨為生,雖然日子苦一點,但那是母親在我身邊,我總算有個親人。我現在都能記得母親笑時的慈愛,那是我童年裡唯一的一束光。”
“那年,我才五歲,我記得快過年了,母親說再攢幾天的錢,就可以給我買件新衣服,我一聽高興極了,因為我難得能有一件新衣服穿。我天天盼着數着日子,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點。終于到了離過年還有兩天了,那日早上,母親笑着說今天早點收攤,然後就帶我去成衣店買衣服。我原以為那天應是我最開心的一天,可是後來我知道,那也是我永生最難過、最悲傷的一天。”
“太陽漸落,本來母親都準備要收攤了。這時來了幾個潑皮無賴吃東西,母親沒辦法,隻好招待他們。可是那幾個人渣吃完東西不給錢,我母親上前去索要,就被那群人拳打腳踢。我跪下不停地磕頭,哭喊着求他們不要再打我母親了,可是那群敗類下手越來越重,我的嗓子都哭啞了,可是他們一直沒有停手。我看着母親躺在地上口吐鮮血,疼得渾身抽搐,表情痛苦,我當時害怕極了。但當時隻有五歲的我,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我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母親永遠離開了我。”
“我看到那群惡人的頭領在一旁獰笑,那個笑容我到現在都記得。情急之下,我拔出惡首腰間的匕首,用力地向他刺去。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那麼大的力氣,我就是一直刺一直刺,直至那個惡首倒下。剩下那幾個惡人見他們的頭死了,就過來奪我手中的刀,并把我打倒在地。他們瘋狂地踢我,那一刻我體會到母親剛剛遭受的疼痛,我甚至感覺自己的内髒都快被他們踢出來了。我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以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不過那一刻我并不難過,我以為我死了就又可以見到母親了。”
“正在這時,我見到遠處有個英俊少年從絢麗晚霞裡騎馬而來。那少年抖手撇出一支飛镖,紮中了其中一個惡人。那惡人倒下後,我才發現他手裡攥着匕首,如果那個少年再晚來那麼一會兒,可能我就死了。那個少年不是别人,就是我哥葉陽晨,他救了我一命。”
“我哥跳下馬,如風一般跑過來,隻是幾個飛腳,便把所有惡人打倒在地,我知道我的希望來了。我哥把我扶起來,問我怎麼樣了,還能否堅持。我用手背擦去鼻孔和嘴角的血,撐着力氣說,哥哥,求你幫我殺了那幾個人,我要為我媽報仇。我哥二話沒說,輕輕放下我,頃刻間就替我殺了那幾個惡人。看着那些惡人都倒下,我喜極而泣。”
“之後,我哥把我帶回澤清山,又幫着把母親安葬了。所以從我五歲那年起,我和我哥一起長大,一起練武,就那樣一路走來,我哥就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我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的。這些天,他中了毒,我害怕恐懼極了,我怕我哥像我母親一樣,連個告别都沒有就離開。”
丁鵬的故事講完了,很長很虐心也很讓人難過。聽丁鵬說着自己的悲慘經曆,洛洛一直淚眼漣漣,原來她和丁鵬一樣,有着悲慘的童年。洛洛心疼丁鵬,于是不覺伸出手去輕輕放在丁鵬的手背上,“鵬哥,别難過了,如果伯母在天上看着你,也是希望你能開心的。”
丁鵬也不知道為何今日會跟洛洛說這麼多,平時他的話很少,更不願把自己的心事講給别人聽。看着洛洛這樣心疼自己,丁鵬心裡也很感動,于是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另一隻手搭在了洛洛的手上。
洛洛眼眶裡噙着淚水,她在心裡發誓以後要對這個男人好一點,再好一點。
這時清揚也走了出來,丁鵬和洛洛都抽回了手,洛洛難為情道:“我再進去看看。”
清揚坐在了丁鵬的身邊,丁鵬問道:“咱哥還是沒有啥動靜?”
清揚搖搖頭,過了少刻,他才拍了拍丁鵬的肩膀,“大鵬,沒事,哥哥命大着呢。”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
清揚和丁鵬都不知該怎麼安慰對方,兩人隻是手搭着對方的肩膀,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