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甯身體虧虛得厲害,最後竟起不來床了。後面慕瑤再來探望,喻甯都是躺着與她叙話。
那日,總算碰上屋子裡隻有喻甯從娘家帶來的丫鬟蔚澄,慕瑤才放心說出心裡話,她緊緊握住喻甯的手,含淚說道:“甯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隻要振作起來,以後總會再有孩子的。”
喻甯不吭聲,隻是眼神悲戚,直勾勾地盯着上方。失去了孩子,她固然悲痛,但更多的是她對生活失去了希望。
慕瑤見喻甯沒反應,抿了抿唇繼續說道:“還有一條路,如果你真的過得不幸福,不如和離吧?”
話音剛落,喻甯側頭瞥向慕瑤,雙眸中的驚波驟起,“你說什麼?”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還可以選擇這條路。
“甯甯,你沒聽錯,我說的就是和離,就是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讓你痛不欲生的地方。”
一旁的蔚澄也是瞠目結舌,她不知慕瑤怎麼會有這麼“離經叛道”的思想。按豐國律法,為人婦者當恪守出嫁從夫的禮教,是不能輕談和離的。換言之,女子即使想和離,也不能自己公然主動提出,那會被冠以“不守婦德”的罪名。所以隻要夫家不同意放手,女子至死都休想走出婆家的大門。
話說豐國建國時,太祖項岩希望營造開明的社會風氣,極大提高了女子的地位。當時女子不僅婚配自由,還有一定财産繼承的權利。隻是玉玺傳了兩代後,豐玄宗項非信奉男尊女卑的風氣有利于社會穩定,于是便出台了一系列措施,如今豐國律法裡男女間不平等的條款都是玄宗項非修改訂立下的。
慕瑤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番話來,盡管她曾經見喻甯苦着自己的時候也有過這種念頭,但那想法隻是轉瞬即逝。而在今天,慕瑤仿佛沒了退路,她無比确信如果再不把喻甯從火坑裡解救出來,那麼她就要失去這個姐妹了。
“孫府不會同意的,孫财也不會放過我的。”喻甯心底泛起的漣漪重新平靜,那一瞬間,希冀的眼神也再度古井無波。
“不試試怎麼知道?慕瑤的眼神堅定如炬,”甯甯,你隻管告訴我,你要不要和離?剩下的都交由我來辦。”
話音剛落,蔚澄心中大喜,“慕瑤小姐,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可以幫助我家小姐和離?” 蔚澄對喻甯最為忠心,喻甯的悲慘遭遇她也都看在眼裡,此刻聽慕瑤說可以幫着自己家的小姐脫離苦海,她當然希望慕瑤說的那一切都能成真。
喻甯沖着蔚澄啞着嗓子道:“傻丫頭,瑤瑤是為了寬慰我才那麼說的,你還真相信啊?”
喻甯的話猶如一盆冷水,澆滅了蔚澄剛剛燃起的希望。
林慕瑤急着解釋:“甯甯,這麼大的事,我豈能騙你?即使我不能幫你和離,至少我能幫你逃離這個地方。”
慕瑤的底牌就是葉陽晨,她想過:“還有幾日七夕就到了,葉陽晨也快來了,隻要葉陽晨來了,就可以幫着喻甯逃離西關。喻甯可以跟着葉陽晨回澤清山,而且在那裡有葉陽晨照應着,喻甯不僅衣食無憂,也沒人能找到她。”
“逃?我真的可以逃嗎?”慕瑤的說辭擊中了喻甯的心,這個字也曾無數次在她心裡徘徊。每當喻甯覺得自己挺不住的時候,就會想逃離孫府,逃離這個讓她深惡痛絕的人間地域。可是一個沒有和離書的女子,能逃去哪裡?先不說被捉回來會落個入獄的下場,就是沒被捉回來,自己以後也要過着擔驚受怕、隐姓埋名的生活。而一個女子,漂泊在外,生活又将何以為繼?即使慕瑤是自己的好姐妹,但自己一旦遠在天涯,她也是無法相助自己的。這一連串的問題,喻甯想過無數次,但都覺得進退維谷。
一陣猶疑後,喻甯還是拒絕了慕瑤,她不了解慕瑤的底牌,所以才覺得慕瑤的計劃不可行。
慕瑤仍不死心,“甯甯,你再考慮考慮我的話,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再跟我說。要我說,你就是考慮得太多了,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點沒有風險的,随心而已,所以無需瞻前顧後的。人生不隻有一條路,也許另一條路的風景更好,隻是需要你下決心闖一下。闖過去,你就會發現路的盡頭是有曙光的。”
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慕瑤見時候也不早了,便站起身道:“甯甯,你保重身體,那我先走了,明日我再來看你。”近日喻甯身心都受到重創,慕瑤每日都會來孫府,哪怕隻是瞅上喻甯一眼,至少可以放心。
喻甯身體虛弱,起床是不方便的,便看向丫鬟,“蔚澄,替我送送瑤瑤。”
慕瑤拒絕道:“不用了,我們姐妹之間,何需如此客氣?”慕瑤站起身,不舍地離去,當時她不知道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喻甯。
本來說好的,慕瑤翌日還會再去孫府看望喻甯,可偏偏母親沈雲突得痢病,慕瑤便在家裡照看了母親兩日。
那天,慕瑤正在伺候母親服藥,丫鬟洛洛敲門進來,“小姐,蔚澄說有急事找您。”
話音一落,慕瑤心頭一震,盛藥的碗也随之落地摔碎。她有種不好的感覺,如果不是出了大事,蔚澄不會如此急匆匆地趕來。不過慕瑤怎麼都不會想到,結果之壞遠超她的想象。
慕瑤稍稍回了回神,站起來對着母親欠身一禮,“母親,我去看看就回。”
沈雲靠坐在床頭,輕輕一擺手,虛聲道:“快去吧…我這兒有丫鬟伺候就行了。”
慕瑤不敢耽擱,出了屋門直接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進了院門,她見蔚澄神色黯然地站在那裡,慕瑤一時怔忡,連忙快步上前,慌着神道:“快說,出了什麼事?”
蔚澄雙眸紅腫着,如泣如訴道:“小姐她……”
“她怎麼了?快說啊。”慕瑤的語聲高了幾分,一向溫柔端莊的她此時失去了理智。見到蔚澄悲不自勝的樣子,慕瑤很難再淡定,更難再自欺欺人騙自己說喻甯沒事。
“小姐她昨夜吞了水銀……”話未說完,蔚澄早已泣不成聲。
慕瑤的手腳瞬間冰涼,那份寒意很快順着血液傳遍全身,最後沁入心底,難過得錐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