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浔意識回籠的時候，輕輕“唔”了一聲。

他試着蜷縮了一下，覺得四肢都軟得無力。

頭腦昏昏沉沉。

他有點迷茫地睜開眼，陌生的環境映入眼簾，讓他呼吸短暫地急促了一瞬，身體也跟着緊繃了起來。

然後他看到了旁邊的央妤，惶恐的情緒迅速平靜了下來，隻是一時還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醒了？”央妤懶懶地窩在駕駛位，座位被放倒了一半，她雙腿縮在座椅上，膝蓋上放了一個A4紙大小的劇本，正翻過去一頁。

明浔發現自己躺在已經完全放倒的副駕駛位上，身上還蓋了一條粉色的薄毯。

車停在了海邊的停車場。

正是黃昏時分，落日如橘，暈染着波光粼粼如碎金的海面，暈染着從海平面拔地而起的柔軟雲彩，也暈染在央妤身上，讓她的笑意更添幾分溫柔。

“漂亮吧？”她合上手裡的采訪劇本，扭過來笑着看向怔忪着的明浔，“這個停車場可以看到海，之前和朋友來露營時發現的，正好今天天氣好，比我上次來還漂亮。”

明浔定定地望着她，張了張嘴，才發現聲音啞的不像樣，“……漂亮。”

央妤去勾他的單肩包，拿出一瓶酸奶遞給他，一副主人模樣，“喏，潤潤嗓子。”還順便掏出了那盒甜甜圈，問他，“吃嗎？我給你剩了一個。”

明浔支起身子，粉色的毯子從他身上半滑落下來，他睡起來的頭發有點淩亂，眼神還有點迷惘，接住了那瓶他自己帶來的酸奶，低聲問，“怎麼不叫醒我？”

“你得能醒呢。”央妤笑了，“喏——我給你塞了個枕頭都沒把你吵醒。”

明浔扭過身子，發現自己剛剛還枕着個小而軟的雲朵頭枕。

他想到央妤給他塞枕頭的畫面，臉唰地紅透了，一時結巴起來，“……我平時不睡這麼沉。”

他沒騙人。因為曾經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陷危險之中，導緻他平時連睡着都很困難，睡着時更是有點動靜就會醒來，根本睡不死。

“打麻藥了，正常。”央妤沒注意到他的窘迫，她專注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明浔握着那瓶酸奶，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前車窗的玻璃降下來了些，海風輕柔的拂動着，難以言說的欲望融入海浪的動蕩漣漪。

不知過了多久，央妤聽見明浔暗啞微沉的聲音問，“學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吧。”她怔了一下，遲疑地回答，卻在聽到自己的聲音後又多了些猶疑。

算喜歡嗎？她自己其實也不太清楚。

最後一絲太陽落下了海平面，餘晖消失的瞬間，大海恢複了它原本的模樣。

無邊無際的黑暗，深不見底的下墜。

明浔若無其事地勾起嘴角，“那我覺得我們那個采訪劇本，不如學姐先來改？可能更真情實感些，也讓我找找靈感——我實在是沒有經驗。”

已經在心裡唉聲歎氣叫苦連天一下午的央妤，此刻隻後悔自己剛剛的誠實，老實認命道，“……好吧。我盡快改好發給你。”

*

所以，是怎麼第一次見面的呢？

人生中有很多事情央妤都覺得不值一提，過去就抛之腦後了。但那天的一切，包括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如電影般，直到現在仍能夠一幀一幀地在她腦海裡反複播放。

那是她大一的寒假，也是殷桐出國的第一周。她失去了回家的勇氣，也驟然失去了她的避風港，隻能渾渾噩噩地進了一家過于奢華導緻門可羅雀的咖啡館。

找了個昏暗的角落坐下，點了單，好不容易撐到咖啡和蛋糕上了桌，服務員終于離開。

四周無人。

她心不在焉地攪拌着咖啡。心像是有了一絲裂縫，情緒從裡面無限生長出來，在完全漲滿時，她終于忍不住，捂住臉開始無聲地哭泣。

沒承想一開始哭就收不住了，直到一個男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

央妤的十指在鍵盤上懸空半晌。

所以……怎麼描述比較好呢？

“我在咖啡店痛哭，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

還不如說在學生會活動認識的。

央妤看向下一題。

“怎麼愛上對方的呢？”

……

彼時的她驚慌地放下手來，拿起紙巾試圖遮擋，但無濟于事，已腫起來的眼睛和滿面的淚痕徹底地暴露了她的無措。

不會是我影響人家做生意了吧，救命——央妤心中哀嚎，她低着頭，抽着鼻子，哽咽地道歉，“不好意思，第一次喝咖啡，太苦了。”

溫潤磁性的男聲帶着笑意，“眼淚滴進來會更苦哦。”

他遞過來一杯粉嫩的草莓酸奶，“嘗嘗這個，很甜。”

央妤有點驚訝地擡頭，對方摘下了自己的墨鏡，英俊張揚地沖她笑。

“你好，我是演員裴霖。”他向央妤伸出了手。語氣很溫柔，帶着安撫之意，卻又是明晃晃地調侃，“你的哭戲很動情，我認為你很有做演員的天賦。不如一試？”

……

央妤的十指在鍵盤上繼續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