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飲擡起頭,嘴裡的肉片忘了嚼。
昆妲下半句緊跟上,“就當抵扣房租。”
所有溫情瞬間蕩然無存。
一時的軟弱産生的錯誤決策,将她們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聯系徹底斬斷。
這變成一場純粹的交易。
“不用房租的。”江飲察覺到喉嚨裡的酸澀,努力使聲線平穩,“我之前就說了,你可以一直住下去。”
“你媽要趕我走呢?”昆妲放下碗,碗底在木質茶幾上磕出聲悶響。
“她不會的。”江飲說。
“那你為什麼要我躲起來?”昆妲反問。
江飲放下筷子,紙巾輕擦過嘴角,眼神回避。
昆妲窮追不舍,“你說啊。”
“我……”江飲也很難講清楚當時的自己,“情況緊急,我沒想到她突然到店裡,我隻是害怕,我擔心你們見面,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一切都無法預知,江飲很清楚媽媽對昆妲的态度,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保姆的孩子和主人家的小姐在談戀愛,這如何能被人接受?更何況還是兩個女孩。
幼時,她們之間隐秘的愛情自以為掩蓋得天衣無縫,其實錯漏百出早被人看透。
然而成人世界裡,這份情感卻出于某種私心被默許滋養了很多年,直到彼此糾纏,濃烈不可分。
“其實我知道你在怕什麼。 ”昆妲苦笑,“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你媽媽不反對,隻是因為我對你們有作用。因為我喜歡你,就願意賴着你,撒潑打滾也要爸爸媽媽想辦法把你弄進學校。”
“你鄉下來的土妞,什麼也不懂,有我在沒人敢拿你怎麼樣,小團體裡我說一不二,學校就算她們知道你是我家保姆的孩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公然欺負你……真奇怪,明明你們才是外來人,為什麼總顯得是我死纏爛打。”
“現在我沒有家,也沒有錢,我又一次賴上你了,你怕你媽媽不同意,是嗎?你媽媽又在害怕什麼,擔心我騙你的錢,讓你吃虧?”
“我以為我早就不知道‘自尊’這兩個字怎麼寫,我以為我早就刀槍不入了,我根本不在乎了……”
眼淚滴滴順着面頰淌,濺落在手背,昆妲哭聲壓抑而嘶啞,“我不想跟你比,也不想跟蘇蔚比,我不想跟任何人比,我很清楚,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但……這就是人性啊,我怎麼能忍住。”
“你能忍住嗎?”昆妲質問:“你能忍住不比嗎!你敢說,你看我混成今天這個樣子,心裡沒覺得暗爽?”
“不是你想的那樣。”江飲嘗試着辯解,“我真的沒想到你反應會這麼大,如果我知道你會這麼想,我不會給你發那條短信,我直接就告訴她了。”
江飲起身來到沙發邊,握住她肩膀試着安撫,“我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從來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想過,真的。”
“那你為什麼要我躲!”昆妲嘶吼着揮開她的手,眼淚絕望而痛苦地湧動,“這是一種本能,是下意識的,即使你不願意承認,也無法否則你的本心。”
“因為我現在就是很差勁啊,你媽媽那麼厲害的女人,從小保姆到大老闆,幾年時間實現階級躍層,你知道她未必能容忍我。”
金錢、地位、身份的落差……
種種屈辱,别無選擇,隻能被動接受并裝作毫不在意,甚至是恬不知恥的模樣。
“我沒覺得丢臉,我要飯也不覺得丢臉,真的,我不在乎别人怎麼看我……”
昆妲擡起被淚浸透的一雙眼,“可是江飲,你為什麼要讓我藏起來,我對你來說,就這麼見不得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