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陽不禁為小孩的敏銳感到心驚。

他心髒重重一顫，下意識想要否認。

但話到嘴邊，又全都變成了蒼白無力的苦笑。

“傻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有很多很多錢？你跟着他們生活長大，以後再也不用愁吃穿，不用跟爸爸一起守倉庫蹲路邊賣菜，不用——”

“爸爸。”星星打斷他言不由衷的“勸說”。

周向陽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仰頭看着在床上坐得端正的小朋友，突然有種好像要被兒子罵的心虛。

“怎、怎麼了？”他忍不住也跟着坐得端正起來。

但他沒有被小朋友罵，而是被一雙小手用力捧住臉，更直接地被迫對視，然後聽到了星星小朋友的反駁。

“爸爸，你有很多很多的愛。”

星星每個字都說得很認真，在爸爸怔愣的神色中，他也學着用小手用力揉揉爸爸的臉頰，一字一句地說:“爸爸的愛都在星星這裡，誰也偷不走。”

向日葵爸爸的愛被星星藏得很好，比藏在夜空裡還要安全，絕對不會被别的壞蛋小朋友偷走。

“……”周向陽張了張嘴，想要反駁。

想要說愛并不能讓星星吃飽喝好富足地長大。

想要說，看那位老夫人的情況，星星的親生家庭多半也會很愛他。

更想說……他醉酒失眠，難過糾結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做出最正确的決定，想要讓自己這個養父能夠體體面面把星星交還給親生家庭，讓星星得到他應該有的生活，從此真正擁有最好最順遂的人生。

但所有的話，在星星的這句話說出來之後，都變成了周向陽最無力地掙紮。

……太犯規了。

這臭小孩一點都不懂得體諒老父親的情緒波動。

“崽，向日葵爸爸又又又哭啦~”球球無奈地超大聲歎氣。

星星看着不知不覺淚流滿面的爸爸，呆了呆，悄聲回答:“嗯，我們的爸爸好愛哭，是不是人類幼崽長大了，眼淚也會跟着長大？”

星星決定以後都不哭，這樣就不會變成向日葵爸爸這樣愛哭的大人了。

球球:“不知道诶，人類真是個複雜多樣的生命體。”

說完，就偷偷為星星的那句“我們的爸爸”感到超級無敵爆炸開心，藏在星星看不到的身後，整顆球都在發着五顔六色亂七八糟的光。

世界上隻有星星能看到它，但星星願意和它分享擁有的一切。

包括人類最最珍貴的愛。

星星沒發現球球的小開心，他正盯着一邊哭一邊忙着擦眼淚的爸爸。

爸爸好像一株陰雨天的向日葵，攢着好多的淚珠，就算天晴了也會偷偷掉出來很多。

周向陽胡亂擦掉眼淚，他以前絕不是這麼愛哭的人，畢竟男兒有淚不輕彈。

頂多頂多也隻是在養星星的過程中偶爾才哭一次，比如買不起奶粉怕星星餓肚子的時候哭，一隻手換不好星星的尿布哭，星星半夜生病發燒的時候哭……

“星星，爸爸說話，你不許打岔！”丢臉的爸爸挂着眼淚闆着臉兇眼前這個總能說各種好聽話的崽。

星星:“……”

歎氣，擡手，捂嘴。

周向陽深吸了一口，努力在兒子清澈幹淨的眼睛裡保住自己最後一絲體面:“……你還小，但爸爸不能自私地留住你，讓你跟着我一直吃苦。”

星星高懸天際，生來就該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