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星星才覺得,周沉星小朋友,是個貪心又笨笨的小朋友。
他在小說裡看到爸爸和奶奶對他的愛,所以他在許願的時候,也貪心到将奶奶和爸爸全部塞進心願裡。
可是周沉星小朋友沒有想過,對奶奶好,爸爸會難過,對爸爸好,奶奶也會遺憾失落。
兩個不同的家庭,極端的貧富差距,血緣和養育之恩的牽絆拉扯,無論星星倒向哪一邊,都是在往另一頭的人心上割出血口子。
星星其實很難懂人類的感情,但他的異能就是傾聽心聲,他聽到向日葵爸爸在哭,聽到奶奶的哽咽,也聽到程管家處于旁觀者的歎息。
周向陽頹然地坐在凳子上,在沉默中聽着張雅玉承諾,回去後一定會查清楚星星出生時被調換的事情,給孩子一個交代。
“另外,這件事我也會通知我的兒子兒媳,然後……我們兩家約個合适的時間,再冷靜下來仔細談一談吧。”
張雅玉起身,說着便低頭從自己的手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寫上密碼後放在小桌上,“發生這種事,是我們家的過錯,謝謝你給了星星新的生命,如果不是你的話,或許他連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迎着周向陽被淚水激得通紅的眼睛,老人家沉默片刻,輕聲歎道:“我今天出來得急,沒帶什麼拿得出手的見面禮,這錢也不是什麼施舍同情,你拿着,給星星多買些吃的穿的玩具零食,換個安全點的小區,就當……就當是我這個做奶奶的,給孩子的一點零花錢。”
說着,她在程管家的攙扶下,認真朝周向陽這位年輕人彎腰鞠了一躬,溫聲道:“好孩子,謝謝你養活了星星,我們程家欠你的,也欠星星的,希望你冷靜下來後,能給我們一個彌補的機會。”
周向陽始終渾噩地坐在那裡,直到老人去床邊看星星的時候,他高大的身軀下意識動了動,想到什麼,又倏然僵住,愣愣地望着老人擡手去撫摸星星的頭發。
“……你就這麼笃定,星星是你們家的孩子嗎?”他啞聲開口,聲音粗粝嘶啞得不像話。
他注視着老人,心髒和大腦似乎都被人劈成了兩半,一半在叫嚣着星星是自己的兒子,和什麼程家人無關,想将星星藏起來,永遠不讓他們找到。
可另一半,卻理智又冷靜,清醒地思考了很多東西,最後在老人回頭的時候,聲音像是在飄地輕輕問:“要不……還是先做個親子鑒定吧?”
迎着兩人詫異的目光,周向陽克制着自己翻湧的情緒,努力扯出一抹難看的笑,“我知道,星星一直很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我其實、其實也做過面對這一天的準備,我不會阻攔你們相認,但是我不想你們給了星星希望又讓他失望,與其以後認錯了把星星推開,又或者當着星星的面要求證明親子關系……”
他哽了哽,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床邊,當着兩人的面拔下星星的一根頭發,遞給他們,“與其那樣,不如現在你們就回去做鑒定,如果、如果你們真的是星星的家人,那我不會攔着你們相認的。”
他颠來倒去将同一句話說了兩遍,字字咬牙,句句艱澀,就連遞出星星頭發的手指都在發顫。
程管家找來紙巾小心将這根帶有毛囊的頭發包起來放好。
張雅玉看着好似要被命運壓垮的青年,她心有不忍,卻又不得不點頭:“好,我會找最權威的醫院,用最快時間拿到鑒定結果,無論結局怎麼樣……我都不會傷害星星的。”
也不會讓别人傷害星星。
老人最後目光柔軟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始終沒被他們吵醒的小朋友,終于轉身離開了這間狹窄簡陋的小屋。
室内重歸安靜。
球球偷偷看了看站在床邊呆立不動的青年,悄聲對裝睡的小朋友說:“崽,向日葵爸爸一直在掉眼淚。”
“嗯。”星星輕輕應着,仍舊閉上眼睛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