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鵲偏頭向長缺葉,說起不久前的事來:“我先前問極穆,為何打着滅世之名,卻隻做微若蚊蟻的動靜。按理來說她應該會反問我,但他看起來并沒太大反應,反而說會如我所願。”
“這不像我戳到他古怪之處的反應,反而像想快點将這個話題掩埋,順我心意來說。”林觀鵲隻覺頭痛欲裂,思緒混亂到抓不到線頭。
她閉上眼,再去想那一刻,抽離自己思維上在當日的傾向,以一個在自己身後的另一個自己來說:“我一直覺得他若要滅世不當這麼安靜,所以他答應的那一刻,我确實有些如願以償的感覺。”
隻有自己旁觀的時候,才覺昔日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如當時所想。
原本隻是覺奇怪,自覺推動極穆行事後就暫且心安。
也是今日秋桐音深夜到訪,揭露極穆冒險向風雷神試探之舉,再一次挑起了她原有的疑惑處。
“先前我好似忽略了一點......”林觀鵲聲色低垂:“極穆若真要滅世,定越不過風雷神,若他的目的是拿夢魇術将全天下人放入一個夢魇的牢籠困死,哪怕少幾個人,都不算徹底滅世。”
當初覺得極穆可笑,就是因為六界地廣,界外還有一衆不知數量的隐居狂士,而世間天生無夢之人尚能稱作群體,極穆幾乎不可能做到讓每一個人都困在夢魇之中等死。
往不好了說,極穆就算真在夢境之中把整個神殿都擊退得逞,讓執夢天司覆滅,那另外一部分幸存者會讓全部神域之人現身保護。
而她的神責會暫由風雷神代掌,那麼,風雷神會被天道暫賦開啟夢境空間的能耐,也就是...極穆最終會面對上風雷神。
隻要天道任在,在這方天地裡,權雪鏡捏死極穆會像捏死螞蟻一樣容易。
絕對的力量壓迫之下,任何設計謀算都形同虛影。
極穆得蠢到什麼地步才會選擇最後去正面對抗風雷神呢?
以夢魇造勢,勢必會被她們神殿打壓,若折在她們神使的刀下,極穆就已成敗局;可若成功除掉了她們所有人,極穆對抗的就是風雷神和此方天地的天道。
怎麼去想,極穆都沒有活路。
那麼...
極穆怎麼會這麼做呢?
林觀鵲的神情愈漸犀利,她緩緩擡頭,對上秋桐音的雙眼,似要求證:“秋姐姐,倘若你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會不會弄到你的對手們人盡皆知?”
極穆起初坦誠相告滅世之言,就是同理。
秋桐音愣了愣,似乎明白了林觀鵲所言之意,忽而站直身,語氣逐漸豁然:“向來都是事以密成,語以洩敗...更何況對面是對手,當然要多加防備。倘若真要讓對面聽見些什麼,那一定是我成大事前計劃的一部分!”
“不錯。”林觀鵲點頭,面對有些能耐的對手,稍微有些智慧的人都會這般做。
她自诩足夠讓極穆把她當做不好對付之人,故而極穆如此,更叫她想不通。
林觀鵲有些坐不住,緩緩起身,腳下有些虛浮,聲色卻沉悶:“極穆沒見我幾次就堂而皇之去說滅世之想,我一直以來都把他這種作為當做氣焰嚣張。他确實有些狂妄自傲,但我又覺不至于此,讓他自己的心思毫無保留。”
初聞滅世這驚駭之言,她滿腦子都是如何阻止,起初相對平靜時,她還覺極穆在憋一個大動靜,可時間越長,她越覺得極穆不像要滅世的模樣,不過是時不時冒頭添亂,其餘時候都不知在安靜地做些什麼......
說到此處,林觀鵲的思緒反而梳開不少,眸中光色明暗交彙,不斷推移所思:“真正嚣張的人一向愚蠢,狂妄自大者向來破綻百出,而這個極穆,迄今為止,我們都對他的了解微乎其微,不知破綻在何處。
我們所看到的,都是他展露給我們的。”
但,沒有人會讓對手率先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
“對啊...”長缺葉歎息忽來,她目色頻動,猛得拍向座椅的扶手,一并想到足夠應證林觀鵲所思的一處:
“這個極穆也沒有我們這兒的修為,當初清懷一拳都能将他打到熄火...滅世必然會有正面的抗衡,極穆就算身法高深,也做不到一直閃避,從每一個高修手上脫逃,滅世要面對的是成千上萬的人,他不會這樣選擇。”
“那會不會...”林觀鵲也還不夠确定,帶着猜測道:“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以夢魇術滅世,滅世之言下,覆蓋了他真正的目的。”
“他到底要做什麼...”長缺葉語氣不由急促。
“還不清楚。”林觀鵲低歎,有些昏頭,她思緒受阻,不知如何繼續推進,合目定了定心,将舊事一一回想後,穩聲道:
“如今隻有一個事情可以确定,極穆要陣石并不作假。”
自默海陣石被翻出後,長缺葉出事、遲歡遭難、老海主被替、南城清剿、人間邊界玉氏,所有的大事都沒有逃開陣石的影子。
雖不知極穆真正目的,但重回根源,還是在陣石。
秋桐音眉上如負千斤,久久難舒,低聲自語:“那他今日這樣貿然出現在我和雪鏡姐姐面前...會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