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數日如舊,自小鲢事後,未開新篇。
松語杉的人日日在妖王寝宮外尋防,晝夜更替,自己率領虎部在荒海臨岸探查。
接連幾日,妖族那些放肆的妖類都開始夾尾巴做人,族内倒是空前和諧。
妖王自出門回族後,便稱犯頭風,閉門不出,内外事皆交由長老暫行打理,族内上下都覺尊上是為近事傷懷,不敢議論。
妖王寝宮前庭寂冷,數日來,僅有大長老出入頻繁。
宮殿之内,靈氣濃郁,榻面之上躺卧之人氣息虛浮,面如死屍,大長老蘸取雪蓮研磨的汁液,在其上施針不斷,不知徐守在榻邊,不敢松懈一眼。
時間過隙,窗外消去日光,兩人緊張之下,幾個時辰猶如彈指。
最後一針拔出皮肉時,已臨夜色。
“這幾日療愈又加持,已用了十株雪蓮,幾十斤藥材,一切能做的我都已做到,和小鲢一樣,人事已盡,剩下的...聽由天命吧。”大長老發髻盤高,滿頭紛白中夾了左右兩鬓烏黑,面容之上褶皺不多,瞧不出年邁模樣。
大長老撤出床邊後,不知徐走近去瞧,玉茶催面上稍稍恢複血色,她吊在心口的大錘也算落下一分。
她心頭雖安定不下,還是如常回頭幫着大長老收拾器具和藥材,又一次謝過:“又麻煩長老了。”
這些日裡此話說得最多。
今日是療愈的最後一日,大長老算是渾身解數,倘若再不能成,往後不會再有更多辦法。
“我受麻煩的日子幾時少過?”大長老撐在桌邊,悠悠坐下,捏上眉中,疲憊道:“這麼多年各事來去折騰,就像家常便飯。”
細說這些屬實叫不知徐慚愧,理好物件後,她走向大長老身後,拿着并不熟練的技巧為大長老按摩肩頸,示好賣乖。
大長老搭下手,覆蓋上不知徐捏頸的動作,眼目中要比不知徐沉重更多,問着:
“倘若這丫頭真出了什麼事,小主子打算如何與仙山交代啊......”
放在妖族的視角,此事更為重要。
“沒有這種可能。”不知徐清眉朗目,話雖寡淡,卻極為肯定:“她不會有事。”
“若有......”不知徐停下動作,側首望向床榻,平靜說:“就用我的精元救她。”
話來駭然,精元乃修行之人根本,失之毫厘,能使靈根與身骨力量一落千丈,修複千日也不一定恢複如初。
精元續命屬妖族禁術,取高修精元大半,有八成可能起死回生,而供給之人将身骨大損,非常力可修複如初。
至今掌握此等禁術的,僅有大長老一人。
不知徐的話太過确定,無論怎麼聽,都知是下定決心。
砰——
轟來一響。
不知徐搭在肩上的兩手被甩下。
大長老自凳上拍桌站起,回過身來,她目有薄怒,闆正着臉,加重語氣來勸:
“小主子!我不會為您做這種事!您是妖族的主子,肩上承擔妖族的興旺,豈能有失?我答應老主子輔佐您守好妖族,如今百廢待興,内憂外患,妖族的一切都還指着您來安排啊!
我雖有些用處,到底不比您血脈正統能穩人心,别說精元換命,就是讓您大肆耗費靈修也萬萬不可!我斷不會為您做這等事情!”
也是覺不知徐動了真念想,大長老話越至後段,語氣越收不進嘴裡,更像是長者的教呵,失了最初勸說的分寸。
這些字眼并不陌生,迎面向不知徐蓋來,不知徐一如往常,并未有太大反應。
被這類說辭繞耳,她早習以為常。
“她不能死。”不知徐回話過分平靜,不願繼續争辯,緩聲說:“仙山那邊,就說玉茶催在我這裡住下,一切照常。”
玉茶催遭遇此禍,她還摸不清根源,倘若霄桦峰主此刻來要人,她實在給不出去。
她無法解釋緣由,仙山的人不會跑去責問神殿,隻會找她要一份合理的說辭,倘若她說是林觀鵲動的手,隻有兩個可能,一為坐實玉茶催的罪名,二是推她去向林觀鵲要切實的緣由。
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她所願。
暫行封住消息穩住仙山,等玉茶催蘇醒後再言其它,當是如今最好的法子。
大長老張口欲說什麼,卻在不知徐毫無水花的神色上堵住喉口,一聲歎後,上身半轉,視線向玉茶催去,疑道:
“神殿一向對異族嫉惡如仇,此番怎會突然對這丫頭動這麼大的真格?”
真格...不知徐眼前閃過幾道殘影,惹她眼眉失衡,林觀鵲面對異族向來大動幹戈,認定玉茶催有問題,毫不留情的一劍還在她眼前盤踞。
她将握緊的拳藏在袖内,解釋不出,隻能循着自己所認為的理由回答:“許是中間有些誤會吧...”
“那您帶她回來時,神殿...是什麼态度?”大長老眼下生出警惕,小心來問。
不知徐拉下眼簾,她自然知曉大長老所問何意,答得很快:“您放心,不會落罪妖族。”
雖說她對林觀鵲不如常人尊敬,甚至野蠻,但心裡總有一份底氣支撐她這句說辭。
她沒問自己膽量從何而來,隻是在說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罷了。
大長老的神情沒因不知徐的承諾而減少擔憂,她凝視榻面之上半死不活的人,明言道:“方才我查看她傷勢的時候,發現她有意壓制了自己的修為,這丫頭應該不簡單...”
“她?”不知徐眸光忽閃,意外道:“那她修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