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時入夜,雲搖星河。
林觀鵲回神殿不久,剛換好衣袍出後院,相隔老遠就聽得長若池舒朗之聲,較與往日要激動不少,鮮少能聞:
“你是沒親眼見着!如今神殿誰人不知,你的好徒弟為了維護你,一拳頭把極穆那家夥給揍飛了,極穆前面那嚣張的态度變得跟個笑話一樣,我現在腦袋裡還是那場面呢。”
這番語氣,好似再給自個邀功一般。
回應的話可要比前言冷漠,沒聽出半點欣喜:“是我不想瞧?我若去了,她不會在這躺着。”
“你不能去,去了更麻煩。”長若池試圖解釋着:“她是因極穆說你...不好的話才發脾氣,你就是在那,她也會做一樣的事情。”
相談之間,林觀鵲已跨入長缺葉後院,雖相隔有些距離,卻能感出兩種氣溫。
“好了。”林觀鵲近長缺葉而去,在那抹簇擁的眉宇前低聲道:“在門外擔心可沒用,就進去看看吧。”
長缺葉将擔憂之色藏得深,沒話去提,卻散在字字句句。
林觀鵲在院牆外就聽出幾分,畢竟話的重心在傷處,不在英勇事迹。
“她醒着?”長缺葉向後仰身,挑眉問。
這幅姿态,頗有得到肯定答案就要走掉之意。
“暈着呢!”長若池未減低出聲高度,先向林觀鵲看來,才據實說:“一身血,還沒來得及給她換衣裳。”
瞧長若池指向分明,林觀鵲忽而接洽了長若池的意思。
這清懷怕不是真暈呐......
既然如此——
“那你...”
長缺葉剛開口,欲擺手請長若池進門處理。
林觀鵲恰時拍在長缺葉的肩上,顯出急色,語态好似予以重任一般:
“裘長老尋我和若池去一趟,清懷便托付給你這個做師尊的了,你和清懷都要好好修養才是,過後我再來看你。”
話剛落,她與長若池默契地轉身向外,沒有一絲要停留之意。
許是心思同步,連向外走去的步調都始終如一,身後一直沒聲,直到走到門前時,才聽得後背一道鼻息極重的冷哼:“哼......”
出院的動作仿若為了逃離是非事先演練過,離去的方向也并非裘長老如今真正所在之地。
沒有目的地走過一段後,兩人才放慢腳步,長若池小聲開口,替長缺葉最後不悅的那聲辯說:“小妹是太緊張清懷,不是在撒氣。”
瞥過長若池身前因不安而拽緊手指的動作,林觀鵲神色多有無奈,她本就沒在乎,反而能給長缺葉解釋兩句:
“她被按在神殿,清懷人帶出去好好的,回來這幅樣子,她不悶口氣才是怪了。”
如今再看這姐妹兩人,林觀鵲隻覺性情差距更遠,長若池一直切切實實地将她當神司對待,而長缺葉時不時還要騎她頭上嚷嚷。
相似的樣貌,性情卻如此割裂,叫林觀鵲不由因界下之事疑問多生。
“對了。”林觀鵲在廊下停了步子,側身與長若池相對,“你與長缺葉是親姐妹,極穆為何會那樣稱長缺葉?”
野種這樣的詞,怎麼都不該和長缺葉搭上關系,但極穆這人本着眼觀一切的狂妄,大都不會胡亂稱呼,話裡還提及清懷的過去,叫她免不得多想。
“這......”長若池微微震動,一并停下步子,眉眼落下,神情間的掙紮大于慌亂。
仿若并不是怕窺探,而是糾結該與不該。
見此狀,林觀鵲能依稀猜到其間确有故事,但不便拿來明面,她沒打算多問,和氣道:“想來你知情,才有我方才那番話,倘若是不便外傳的家族秘事,就當我沒提過便可。”
長若池搖了搖頭,此刻的眉心比方才所見長缺葉時還要多出幾道褶,如若有繁重的心思積壓,疏解不得。
沉默片刻,長若池方理好心緒,“家門早就隻有我與小妹,沒有什麼秘事不秘事,隻是小妹經曆太多,這段陳年往事除了我,世間怕是隻有永生神能知,便不好翻出再論。”
“莫非她不是長家人?”林觀鵲在糊塗中猜了一句。
此話引得長若池擡目,辯解飛快:“不,她是!”
話來湍急,就怕趕不走誤解,長若池眼光飄閃,最終在林觀鵲安如山月的眼眉見落定。
“唉...”一聲歎息飽含許多,“我心中憋得緊,神司是可信之人,告知于您也沒什麼。”
左右而觀,長若池确保近處無人,才敢在林觀鵲跟前說說壓在心中快要腐爛的舊事:
“過去,我阿爹有個弟弟,實在不上台面,在外仗着長家的勢得罪不少人,後來得罪了個硬骨頭被當場誅殺。
他在外有個未成親的夫人,那位夫人雖也屬小戶仙家但不被家族待見,故而當時選擇隐瞞已有身孕之事,怕家中那些各懷鬼胎的人拿這個孩子當攀附長氏的籌碼,讓這個孩子一輩子被吸血。”
這個孩子是誰,已然能分明。
長若池稍作停頓,在林觀鵲的驚然之下陳述:“所以那夫人離了家,獨自生下小妹後,私下托付給我阿爹,希望小妹能在長氏的家門中更好長大,而後便消失了,後來再沒有這夫人的消息,但願是在世間浪得自在吧。”
“可有再去尋過那位夫人的蹤迹?”林觀鵲忍不住在此刻發問,驚駭之下,她隻覺長缺葉生母還有尚在人世的可能。
長若池點下頭,又搖了搖頭,“阿娘同我說這些時,對這個不知名姓的夫人很是欽佩...小妹雖父母更名換姓,但小妹在長家才能接觸最好的功法,有好的長輩去帶她開識與修行,那位夫人可以放心後輩的安危與成長,而自身也可再行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