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一般,我也有想救的人。”極穆淡淡。
簡單一句後,極穆離了座椅,走向院落中心,“你們對我而言就是虛幻的存在,像身處夢境,所見都是被制造出來的,放在我們那裡,你們就是被編寫的數據,是我任務的進程而已。”
林觀鵲眼目始終垂落,展不開被縫在一塊的眉宇,她默聲半晌,自合目梳理到仰目空置,在心中逐字拆析,終是擡目定在眼前的背影上,開口道:
“我雖不太懂你的這些辭藻,但大概明白你想說什麼。你覺得你在做一場夢,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滅除一切,心中也不會有負罪。”
此話未經轉繞,像徒手撕毀遮羞布,驚人直白。
林觀鵲未打算起身,端坐之态猶若此地的正主,她神色睥睨,少歲之容,身具長歲之息,雖仰目向站立者,卻有下俯之意。
她的視線如新折的竹竿,直直戳向極穆的背脊,“在我眼中,這裡每一個人都是血肉之軀,有生老病死,喜怒哀樂。若無變故,每個人皆是從咿呀學語,到垂垂暮年,沒有一日會少過。身邊失去親人,愛人,友人,都會體會錐心刺骨,有情有欲,這些活生生的人豈會有假?”
雖在神殿長大,但萬年之遠,她曆經過歡愉與痛楚,見過割破血肉噴濺的鮮血,見過新生,見過消亡,見過大悲大喜,每一幕都在告訴她身處實境。
林觀鵲稍作停頓,又在下一息再說:“你與我交手,受傷流血,痛覺總不會欺騙你,說我們是虛化的存在...若此方天地是由你的意識來主導進程,那你大可說皆為虛幻,因為你會是天道,也将沒有受挫的時候,不需順應我們這裡的規則。”
可極穆一直在利用這裡的規則行事,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來者。
見人身形打定,林觀鵲眸色如刀,毫不留情諷刺:“說到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是惺惺作态,找借口蒙蔽。
你縱視人命如薄紙,太多也會堆積成冊,你并非把我們當做虛假的幻影,還有所說的那個什麼數據,是隻有把我們當成這樣,你才能為你的冷漠麻木開罪脫逃。”
“呵...”話末之後,還餘有一聲推高氣氛的冷笑。
極穆還背着身,沉默片刻,未以林觀鵲的話鋒作回,反而好幾番點頭,沒被激起憤怒。
“我來此之初,第一次翻看你介紹時就覺得你很難對付......你邏輯很密,言辭就注定不會順耳,甚至過分難聽。”
難聽.....
“難聽就好。”林觀鵲冷然:“就怕沒砸到心坎處,讓你發笑。”
如此才算駁斥謬論,若她順了極穆的話,那才是真愚蠢。
在她餘留溫嘲的視線中,極穆回轉過身,向她挪步而來。
“我一向認為,好的對手要惺惺相惜,也最好不要做對手。”極穆眸中的紫色加深,笑意能及眼下,沒有絲毫怒氣,“你總不會是來罵我出氣的吧?”
林觀鵲微微張口,欲要回斥一番,終究在極穆等待的目光下合唇,沉默相對。有些無意義的話被她掐斷後,才能叫極穆新啟話題。
極穆沒等到反應,合袖自撫,在坐定的林觀鵲眼前來回橫走,“我有一個對你我都好法子,不妨賞臉聽聽。”
“說說看。”林觀鵲自然願意聽取。
聽此話,極穆神情平定,未查驚喜,将剛邁出的步子退回後,安立于林觀鵲眼前,一副進言之姿:
“帶着你在意的人搬去新的星系,那裡還沒有神明,也沒有很多人,你去了也有大把時間締結那裡的星系,成為初代第一位神,與天道對話,享受供奉,憑你的才能,定能把所謂異族之類扼殺在搖籃,過着更舒心的生活。”
若為林觀鵲的利益思慮,這便是最好的方式。
“聽着可真叫人動心。”林觀鵲應和着,面容如舊,不表一态。
她聽得出,極穆為這個辦法費了不少腦汁,不僅算上她,也算上她在意的人,所謂的兩全便是她帶着她的人盡數離開這裡,享受更高層次的富貴,而極穆則能少去她們這一道最堅實的門,達成所需。
“如今還早,你不用着急給我答案。”極穆随和笑說,沒忘提醒:“相信你推算過,你注定救不了所有人。”
注定...林觀鵲拉下眼簾,掩住顫動的眸色,回避這突來的尖銳,她先前在涼亭時問過裘長老一個問題,便是因此。
但有人給過她答案,她心有定數,并不打算在此告知極穆所想,再生争辯并無新意。
正當林觀鵲起身,欲要帶着混亂的腦袋遠離這裡,尋一處安愉之地梳理始末,院角外廊新傳呼聲:
“不知神司大駕,有失遠迎了。”
這道聲音可不陌生,可比先前幾番聽聞時,更具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