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由閉合被推動,内裡鑽出藥氣,撲面迎向來人。
來人前跨一步,帶入沾了梨香的衣擺,順手合上門縫。
榻上的人紋絲不動,猶若靜物,若站遠些,還覺氣若遊絲。
爐香擱了幾味安神定心的仙草,帶有隐隐香氣,久置室中,能助人調息。
“你裝暈的手法可越來越好了。”随一道笑言,林觀鵲靠向榻邊,開口打破平靜:“睜眼吧,隻有我一人。”
長缺葉将眼睛眯出一條縫隙,在大開眼間彈坐起,一臉慘狀,嘴角下墜,“你可算來瞧我了,我正巧有話要同你說......”
“每日躲在這兒裝死,莫非有什麼新鮮話能講?”
别說,林觀鵲還真想聽聽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能說出什麼。
“那還真有!”長缺葉掀開被褥丢在一旁,盤腿而坐,面露危機,“清懷貌似發現我蘇醒了!”
說這話的聲音都帶着幾分小心,不敢太高,就怕隔牆有耳傳到屋外去。
說到蘇醒...林觀鵲掃過已活動自如的人,這哪是蘇醒時的模樣?她若叫長缺葉翻個跟頭,都不會有眩暈感。
瞧人慌色着目,林觀鵲就差一句話說明白:“你不妨猜猜,我為何事議一半來這了?”
長缺葉一直躺在房裡,恢複太慢,她可比這本尊還要急些,清懷既然發現,長缺葉也當邁出屋門。
“還真是...我就知道她心細,那天被子沒壓好被瞧見了。”長缺葉哀歎道,頭痛扶額。
林觀鵲上前一步,落座塌邊,她靠在床架處,近掃而去,長缺葉的勾着腰,一如頹敗的芍藥。
見人如此,林觀鵲不吐不快:“清懷是你的徒弟,你才是師尊,她竟能把你逼成這般,日日隻敢在這間房裡走動,人來便要躺着,哪有半點為人師長的模樣。”
“你是使喚旁人不順手,來勸我出去?”長缺葉岔開話,似乎不想在此事上多說。
“少在這裡貧嘴。”林觀鵲可不慣着,拉回話鋒:“四月你也該躺夠,清懷擔心你是因為接受不了自身修為盡散才如此,請我來勸你。”
緣由可得解釋清,以免長缺葉誤以為清懷是告發,添了誤會。
“說來。”林觀鵲道:“她所言才能算上大事,你若為此有尚幾分心急,可得早些下榻。”
“既然已被察覺,是不能再躺着了...”長缺葉擡臂舒展,眼目開合間神色已然清明,“一會我就去神塔閉關,等恢複了再出來。”
“換醒了的方式躲着?”林觀鵲埋着叫人讀不出的笑容,一語中的。
長缺葉似沒想過林觀鵲今日如此直白,一點馬虎不能打,還有些招架不住,硬着頭皮說:“怎麼會是躲?我是聽你的話,下榻恢複身子。”
“我不止這一次這樣勸你,怎就今日聽了我的話?”林觀鵲哼笑:“你救了清懷卻躲着她,卧榻的時日裡,就未曾想過是何緣故?”
話到此處,林觀鵲稍停,叫長缺葉有空隙去靠近答案。
爐香燃停,熏不出更新的藥氣,連帶最後一縷飄散的白霧,消入寂無。
盤坐在榻的人唇側有動,遷出一抹自嘲,偏移目光。
神色轉換,林觀鵲這才又問:“你是師尊,師尊救徒弟再尋常不過,大可如舊待人,受她懷恩敬你,怎的會生有躲藏與逃避的心思?”
“沒有。”長缺葉否認道:“我并非是躲,我是...”
兩字之後,餘下話在喉口碰撞扭打,相互牽制,到最後竟什麼也沒說出。
她不是在躲,又是什麼呢?
“你可是對她動心了?”
林觀鵲的話落得愈發直白,遙想昔日,她也以為此生獨來獨往,忽而的怦然敲打心門時,她不比此刻的長缺葉少半分慌張。
所以,她才敢揣着了然來問。
問長缺葉是不是動了心思。
“動心?”長缺葉就像聽了個極大的笑話,擡手指向自己,滿臉質疑,“我?!哈哈...你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笑聲之下,心脈彈弦,耳側擊鼓,敲得肺腑震動,使人坐立難安。
長缺葉挪下榻,踩在軟毯上,忙着整理衣裳上被睡出的褶皺。
舉措無羁,反而更叫人瞧出不妥。
林觀鵲的話自背身而來:“你若是逃她,大可向往常一般裝作不知,繼續時日,可你卧榻四月,論誰都改不了你的想法,除了尚淺近身伺候的時間外,都是清懷陪在你身邊,我想你應當聽了很多平日裡聽不見的話。”
怕是越聽越亂,越不願睜眼,清懷是真糊塗,可若要長缺葉永遠揣着明白裝坦蕩,可就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