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折雪,林間下風。
不知徐自雲間返程時,黃昏已過。
原處的白影仍在,正倚在樹幹上拿枯草編織。
見她來,自懶散的狀态抽身,手上做了一半的玩意被抛到草堆裡去,“回來了?”
“嗯。”不知徐瞧向眼前人,如今再看,和林觀鵲如出一轍,實在過于相像。
眼瞅時辰差不多,不知徐解了此處屏障,向白衣女子囑咐:“一會你跟在我身邊,就同我不知情一樣,多搭些話。”
“好。”林觀鵲理好腕上的衣袖,跟在不知徐身後。
距離燈會時辰尚早,兩人一路漫行至東市街頭。
天色下暗,燈市的光輝沖至雲層,長街綿延,不見尾部。
行人漸聚,遊街的大型紙燈開始敲打鑼鼓,高檐點彩,麻線穿起各式各樣的燈籠。
不知徐步入繁鬧,在架上形态各異的燈籠間眼花缭亂,倘若今日沒有旁得事,倒也能好好賞玩一番。
“可有說要讓你把我帶到哪裡去?”不知徐問着身邊人。
林觀鵲不知何時摸出紗簾掩住了容貌,“沒什麼目的,帶你遊玩便可。”
這聲音...不知徐都覺可以以假亂真,她不免發問:“你的聲音竟然也能僞裝得這般相近,平日沒少下功夫吧。”
林觀鵲勾了勾唇,介紹起這門奇術:“易容之術并非隻在容貌上有所變動,精通此術者,外形,聲音都可以僞裝。”
“你這會的聲音和語氣,比先前要更像一些......”不知徐說,聽了這會,轉頭回想,才覺剛見時什麼都差了些味道。
像...林觀鵲笑意已然泛濫出眼底,也不知自家的糊塗貓幾時能瞧出端倪。
“我還能更像些......”
“就這樣便夠了。”不知徐就此打住林觀鵲的話,沒興趣瞧個假的,阻了表現,“橫豎你隻需要做到我相信。
既然我配合,你就算不像,這裡有監視的人也不會怪到你身上。我讓子玉去盯着你父母了,妖族的雪蓮也能吊着他們的命。”
如此周到,林觀鵲不免問上一句:“為何要幫一個坑騙你的人。”
不知徐平日待惡徒雖瞧着兇狠,實際上也有這份心善心軟的毛病。
不知徐帶着疑惑瞧向林觀鵲,似乎是不曉為何會問這個問題,看着這張臉,想起自個屢次的遭遇,笑說:
“林觀鵲也總蒙騙我,我還不是稀裡糊塗的幫她...”
稀裡糊塗...林觀鵲可沒忍住拆穿,“你那是愛她。”
提及這個字,林觀鵲眸間溫度瞬起,如泉水映燈,引來池中沉悶的魚,為一處光亮歡騰。
如若不在乎,誰能替她邁步舉刀。
不知徐在這份目光中不由得沉淪一瞬,這種眼神...侵入她雙目的屏障,逼得無路可退,隻想在心意慌亂間别開眼作逃。
她瞧得恍惚,怎得才幾個時辰,就扮得這般像了...
“你...”不知徐挪開眼神,一時竟分辨不出真假。
她不覺上手觸碰起林觀鵲的臉頰,又拿幾指捏了好幾下。
“我?在街市上與我這般親昵,是想讓監視的人更相信嗎?”林觀鵲毫不退縮,對不知徐生疑的速度極為滿意。
不知徐将自個視線挪開後,盡力去壓制快要從脖頸泛上臉的紅潤,将自身端得正氣凜然,“你身上既有妖族血統,父母中有我妖族子民,我遇見自當救得,不過我隻會給你這一次機會,往後若再行此事,我不會饒你。”
妖族中人在旁界過得并不算好,這是她曾經未擔責而造成的過失,她有機會彌補,也當給臣民一份轉圜的餘地。
路過一個挂滿彩燈的鋪子,兩人被一個小販招呼住,“二位小姐!瞧你們手上還沒提燈,不妨瞧瞧我這兒的!這條街上可就我這有這些款式!”
她們停下腳步,不知徐倒有興緻,不免笑談:“既然你家的燈這般出彩,怎得攤前無人落足?”
小販這一聽可不得了,拍手歎着:“唉...您應是外地來遊玩,有所不知,我家品質高款式新,相應價格也不低,一般大戶人家都是在燈會開始前我們送去府上,燈會時啊就很少有人在我們這裡買了。”
原來是面向貴族所制,林觀鵲掃視兩人的着裝,雖素雅,卻有與生俱來的不凡氣度,尤其是不知徐,那半頭辮子束在身後,瞧上去可添了一份猛獸的野性,難怪給她們攔下來...
“那個圓肚的貓兒可否給我瞧瞧?”林觀鵲一眼便落在挂于最上方的那盞燈。
雖是普通的紙張與竹條所制,那個貓兒卻做得俏皮靈動,翻着肚皮向上,前爪抱着錢币,後腳擱上元寶,小尾巴打着旋,中部還系了一截彩繩。
如此可愛,确實比别家讨喜。
小販眼前一亮,拿竹竿挑下燈籠,遞在林觀鵲手上,溜須拍馬:“這位小姐好眼力,瞧您打扮貴氣雅緻,這盞燈正好給您添個好彩頭。
這啊是我們的新款式,叫聚财貓,捧金抱寶,腹中放了一雙火燭,都是油水!火燭下接了圓碗,這油水隻在自家肚裡,絕對不留外人田。”
一番巧舌下來,這盞小燈籠竟叫人越瞧越喜歡。
不知徐可不就是這愛财的模樣......
林觀鵲順着視線看向架子下方,又瞧見一個好樣式,“還有那個歡騰的錦鯉,也拿給我瞧瞧。”
“好嘞。”小販彎腰拿起錦鯉燈,笑容滿面地做出诠釋:“錦鯉相伴,為官平安,仕途順遂。”
“好,都給我吧。”林觀鵲拿過,向一言不發、直愣愣盯着她的不知徐瞧去,“她付錢。”
“好嘞,兩盞燈,一片金葉子。”小販說。
“一片金葉子?!”不知徐撐大眼,恨不得把面前女人手上的燈放回去。
一片金葉子買兩百盞燈綽綽有餘,買兩盞...
算了...不知徐雖覺肉疼,卻也想明白一事,看來這個指定是扮得林觀鵲,林觀鵲才不會叫她付錢。
她滿心愁苦從小金庫裡取出一片,不情不願遞出:“給。”
“好嘞,謝謝貴人!”小販也是頗有眼力見,撿好聽的說:“祝您二位和如琴瑟,地久天長!”
不知徐臉皮薄,淺笑過後便推着林觀鵲向前走去,還沒抒發不滿,跟前就被遞來那盞鯉魚燈籠。
“你拿一盞吧,在燈市不拿燈,反而引人矚目。”林觀鵲笑道。
“好吧。”不知徐拿着那盞燈,像拎起十斤豬肉一般,嘴上嘟囔,“你倒是舍得...”
走了一段,不知徐才意識到哪裡不對,林觀鵲拎貓,她手上拿魚...
貓吃魚,不就是...林觀鵲吃她?
這安排怎麼這麼巧合,像極了林觀鵲那壞心眼會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