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輪寒壁,白榆星鬥,天蒼海闊,雲踏扁舟。
風不過林,畏懼驚擾松下的來客,至多抖了抖積雪,替二人的沉默掀起微波。
林觀鵲擁抱的力量過重,上臂剛凝固的傷口又崩裂開,使得血氣更濃,可她并未褪去一分力,就怕松開一點,懷中總愛竄逃的人撇下她跑走。
那時所受,可非此刻的肉身陣痛。
頸側有熱意襲來,不知徐聽着耳邊的壓抑聲道的字句,心海沸騰。
重逢後的每一日,她都在想憑什麼林觀鵲就像沒事的人快活,故而在一些細微小事中給林觀鵲添了堵,都會讓她有報複的暢快。
她以為的再次垂青,實則是蓄謀已久的接近,林觀鵲待她的好不是新生,而因牽着舊情。
往事磋磨,她非知情者,盛情撞上南牆,怎會不恨...她難道要吞下她的痛苦來成全林觀鵲的無奈?
不知徐偏過頭,想狠下心将人扯開,然後就此别過,可她做不到哪怕推開的舉動,并非不願,是她不能。
都說人心會由着最硬實的部分去催化柔軟,在打磨與摧殘中變得冷心冷情,可她感受不到這種進程,反而是那一份柔軟在敲擊她堅硬的部分。
林觀鵲接洽她所有的不滿,容忍她像幼寵一樣玩鬧似的發洩和試探,也一并收容了她知曉一切後終于有地可去的恨意。
要說兩人的坦誠,時至今日才算有九分,過往種種多有遮掩,各自藏有不能視人的一面,或為己,或為人。
而她,貌似瞞得更深。
分明今日的局面是她更無理,可耳邊低泣的女子像徹底垂腰的樹,沒有一個字在怪她是妖,還是個妖主的事情。
反而...在同她說情......說得還是對她的愛意。
鼻腔灌入的血味濃郁,不知徐尋向源頭,看向那浸染白衣的刺目紅色,衣料破裂處,還在湧出新血,那是為她格擋箭而添。
她的虎尾像是連了另一道思維,總能不聽取心中最大的命令,循着被壓制的微弱聲而做出背道而馳之舉。
就像如今這般,雖想着先不理會,尾巴卻揚上來,壓在林觀鵲的傷口處。
這不聽話的尾巴倒是叫兩人齊愣。
不知徐見自個舉動無稽,企圖維持的冷傲瞬間破功,本想緘默不語來迫使自己狠心些,這會可诓騙不了自個。
耳邊不平穩的氣息停滞,她縮在袖中的雙手有些僵,在林觀鵲腰處輕輕推了推,“先不說了,回神殿處理傷口吧。”
她哪想今日會身份暴露,出來的急,很多東西都在神殿,總歸還是要回去一趟。
“你不走?!”林觀鵲喜道,這才松了臂膀,立起身子,至不知徐跟前一拳之距。
面容相對,妖的夜視極強,林觀鵲雖背對月色,不知徐依舊能瞧清林觀鵲皮膚的紋理,也能瞧清林觀鵲落過淚的眼睛。
猶記上一回林觀鵲這般背着月色時,是天神救世,目含水色的還是她,林觀鵲就那樣高昂而陌生的站着,全無現時的俯低頹色。
對轉了姿态,她原以為自己會為此快意,可她竟不願看到這樣為她落塵的模樣,越是低頭,她心裡的刺反而渣的越痛。
偏開眼才發現自己的白絨尾巴還卷在林觀鵲的傷處,給了尾部松開的指令,帶着那染上血色的毛發藏入裙擺。
“我隻是答應了婉沉要回去,倒是你有負她的囑咐,傷着了。”
林觀鵲瞧了眼失去包裹的上臂,因失落而淡語:“你身子剛好,我總不能讓你再度受傷。”
“知道是神司救了我,又替我擋了箭,我是知恩圖報的人,所以才會幫你脫險。”
不知徐清楚今日林觀鵲狀态不佳,是因日日耗空神力為她加固心脈所至,她可不是什麼不動恩惠的混賬。
“隻是恩情嗎?”林觀鵲垂眉笑淺,眼色頗柔。
山林再度熄聲,歸于寂靜。
好一會,不知徐才另起話說:“荒海都是秋神司的眼線,神司若不怕日後被她取笑,我們也可繼續在這裡談話。”
“原來你和她的交易是這個......”林觀鵲蕩開眉心,清晰了更多事。
她完好的手臂一帶,将不知徐帶離原處,去向上空。
不知徐每每遇到不願談的事,總會回避交談以旁話代替,但願意聽,願意說,便不是死局。
她因兩清二字慌神,卻也因不知徐的舉措而安。
是不該在此多言,畢竟有些話,換個地方能聽得更真些。
行至一半,林觀鵲忽而散了力,瞧着蹙眉的人,“我上不來力了,你帶我吧。”
都在雲層行了一半的路,不知徐總不能叫堂堂神司掉下去,做着不情不願的姿态抱住林觀鵲,嘴上可不饒人:
“神司這副身子還真不太行,虛得厲害。”
“不行嗎?”林觀鵲笑問,眼光勾出不知徐的側顔,替人造勢:“确實不比妖王殿下強悍。”
那撕裂空間的飒爽一幕,屬實奪目耀眼,并非昔日張揚的大貓,是威風凜凜的虎王。
被高高擡起的不知徐有了一瞬傲慢,若非虎尾被強制收起,眼下怕是又要不聽話的來回擺動。
眼前就是神殿,不知徐自镯種取出一顆藥丸入口,将妖脈壓住,神殿人多,她還是别給自己找多餘的麻煩。
林觀鵲瞧人面不改色,都能算出這人做了多少诓騙她的事,借着藥丸抒發不快:“難怪你願意跟秋桐音去。”
既然不想在她面前拆穿自己,當然不會讓她來幫助。
不知徐借題發揮,可将好言好語誇給了旁人:“秋神司人美心善,事事思慮周全,更從未冷臉待我。”
一路飛至林觀鵲的寝殿前,不知徐放在林觀鵲腰側的手一刻不多留,收回身後。
林觀鵲垂着眼進屋,隻當氣話聽罷,她生來就是這副容貌,不知徐要介意這個,最初就不會搭理了。
“你總知道怎麼氣我。”
本當是譴責,卻被說得暧/昧過分,哪像是說怎麼氣她,分明就是說不知徐在把/玩她的愛意,作威作福。
不知徐跟在後側,被說透小把戲,嘴上還硬着:“我可不懂你。”
不懂?林觀鵲在室内坐下,脫出藥格後背對不知徐褪去一半衣衫,露出上臂的傷口,便不在有餘下舉動。
“神司不叫長若池來嗎?”不知徐瞧了眼被拉出的抽屜,向她遞來疑色。
林觀鵲偏頭看去,“區區小傷,何必大動幹戈,你在不就行了。”
不知徐先是幹笑一聲,而後應下:“行,勉強就再做一會你的守護人。”
藥粉落至手心,在接靈力催入傷中,輪番幾次後便可愈合,不知徐的目光總是躲不掉林觀鵲後肩的淺色疤痕,心震出雷聲。
“那你懂你自己嗎?”林觀鵲在沉默中發問。
不知徐未答,俯身重複自己的舉措,林觀鵲為得回應,轉來近處,直視不知徐已恢複墨色的雙瞳,将話說得更加清楚:
“懂你自己刻意規避的心意,懂你因為什麼而逃避嗎?”
“反正不會是愛你。”
話畢,不知徐頓住上藥的動作,神情恍惚,她剛才脫口說了什麼?她該反駁林觀鵲的話,為什麼要提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