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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韶瞳孔微微放大,他有些震驚:“九方頌九方綏?九方頌不是青丘帝座嗎?九方綏是他的弟弟,青丘的殿下啊……”
他忽然想到那個茶攤老闆說的話,青丘的二殿下醒來了。
江尋被談韶的模樣逗笑了,他輕聲道:“我們先把藥喝了,你給老爹去個信,讓他暫擱計劃,放心,血羽一事我定會給他一個說法。之後,我再與你細說。”
談韶有些怔然地點點頭:“好。”
夜間,兩人坐在燭台前,談韶安靜地等着江尋說故事。
“我們的事,糾結過往,要從上一輩說起。”江尋望着燭火,回憶着往昔,“你在鏡水瑤宮應該聽說過老宮主座下本有一位得意弟子,叫做魏然。她當年就是因為與一位異瞳人相愛而離開宮門,失去了她引以為傲的一切。”
談韶心裡隐隐發覺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刻,江尋淡道:“那就是我的父母,魏然和九方槐。”
“母親與父親因世人所不容,隐居于山野。”
魏然本是天之驕女,若不出意外,當是鏡水瑤宮宮主的不二之選。卻因為愛上了一個為世道所不容的人,為世人所诟病。
正所謂所愛可平山海,兩人隐居山野,并沒有因為過往種種而有分毫不虞。
在隐居第一年,魏然懷孕了,九方槐很是激動,他待魏然極好,也是一位通曉詩文的文雅男子。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在正旦日出生的,九方槐很是感動,道:“頌聲歌盛旦,多黍樂豐年。阿然,頌字有卓越不凡,品行高潔之意,不如取字頌?”
魏然微微一笑:“好啊,這名字不錯。”
九方頌就在父母恩愛期盼的和睦家庭之下出生了。
可剛出生不久,那夜雨夜,九方頌啼哭不已,九方槐怕打攪魏然休息,便起身去哄他。
一聲驚雷打下,九方槐怔在原地,他看到他的兒子正哭着看他,看到他兒子的右眼瞳孔,閃着綠色的光。
九方槐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異瞳的詛咒自他出生便帶着,他此生遇到魏然,已是大幸。
但他沒想到,這樣的詛咒還會應到他兒子身上。
他感覺雷聲就像打在他身上一樣,從前隐忍的哀戚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這是詛咒!這一定是詛咒!
怎麼辦啊……
如果阿然看到了該怎麼辦呢?她,她一定會崩潰的……
她給一個怪物生了另一個怪物。
九方槐緩緩挪步到九方頌的搖籃前,滑跪而下,低聲地流着淚。
不知不覺間,魏然已經走到他身後了。
當魏然在他身後抱住他時,他猛得一怔。
“阿然,對不起,”他望着九方頌的眼睛,自己平日裡一直施法掩蓋住的異瞳也漸漸浮現出來,是赤紅色的,“你和阿頌都是我害的。”
“别這麼說,”魏然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轉過來,捧着他的臉,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要這麼說,衆生無貴賤之分,異瞳人也是人,錯的不是你們,是世人的偏見。”
旋即她又笑了,溫柔地吻了他赤紅的右眼,笑道:“況且你不知道,你這隻眼睛有多好看。”
魏然總是這麼好。
九方槐一把攬過魏然,将她抱在懷裡,低聲道:“我會保護你們的,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們的。”
這是一個沒有偏見的家庭,九方頌在父慈母愛之下長到了三歲。
這時候得到一個消息,魏然有孕了。
九方槐顯然沒有當初懷九方頌那般欣喜若狂了,他在害怕,他害怕這又是個詛咒。
魏然看出來了他的焦慮,安慰道:“别這麼緊張,無論如何,都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應該愛他,不是嗎?”
“阿然,如果又是……”九方槐糾結道。
“就算又是異瞳,隻能說明他和他的父兄一樣,擁有了這世間最美的眼睛。”魏然笑道。
九方槐望着院子裡嬉戲的九方頌,陷入了沉默。
“好啦,”魏然拍拍他的腦袋,“你看阿頌不是被我們養得很好嗎?而且阿頌長大了,他需要一個夥伴。”
不等九方槐說話,魏然向九方頌招招手:“阿頌,過來。”
九方頌開心地向魏然跑過來:“阿娘!”
魏然蹲下抱住九方頌,笑道:“阿頌想當哥哥嗎?”
“當哥哥?”九方頌新奇地想了想,随即點頭,“我想!”
“那你是想要一個弟弟還是想要一個妹妹呀。”
“隻要是阿娘給的,我都喜歡!”
“真乖。”
就這樣在魏然和九方頌的溫暖下,九方槐也慢慢放下心中的心結。
于是九方綏出生了。
魏然握着九方綏的小手,溫聲道:“順頌時祺,恭請冬綏,就叫阿綏吧,不求建功立業,但求平安順遂。”
九方槐蹲在魏然的床前,道:“好,都依你。”
九方頌走到弟弟身邊,驚奇道:“弟弟的眼睛是藍色的,和阿頌不一樣!”
九方槐掩飾好情緒,溫聲道:“阿頌,你要記住,不能讓别人看到你和弟弟的眼睛,要藏好,好不好?”
“為什麼呀?”
“因為,因為别人沒有呀,别人就會跟你們搶,被搶眼睛很疼的。”九方槐摸着兒子的頭,笑道,“你也不想你和弟弟被人欺負吧?”
“我一定不會讓人欺負我和弟弟的!”
“後來呢?”故事聽到這,談韶實在無法将一個純真善良的孩子和如今視人命如草芥的九方頌聯想到一起。
江尋微微動了動睫毛:“後來啊,他們都死了。”
他們都死了,一家四口,都死了。
九方綏三歲時,和哥哥一道在山間嬉鬧,無意中,碰到了一些修士。
他們還是孩子,沒能控制好變化眼睛瞳色。
于是,引來了滅門之禍。
魏然和九方槐拼盡全力把兩個孩子送出來,自己卻永遠留在那座無名山上了。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留在那無名山上的又何止是他們。
還有他們拼死保下來的孩子。
九方頌那時候已經記事了,他永遠無法原諒上山遊玩的自己。
永遠無法原諒……這不容他們的世道。
九方綏從那以後便沒看到他的哥哥笑了。
他們在各個城中流連,乞讨,盜竊。
每一次要挨打九方頌都會把弟弟護在身下,忍着不讓瞳孔的異色蹦出來。
等九方綏慢慢懂事之時,他也逐漸不愛言語。
兄弟倆沉淪于世間,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失去了對蒼生最後的一絲信任。
變故是來自于後來,兩個仙氣昂然的仙者出現在他們面前。
男子與他們的父親很像,一時間差點讓他們認錯了。
見到他們時,最先落淚的是旁邊的女人,女人錦繡華服,卻不嫌棄他們肮髒,将他們抱住。
他們問了他們名字,他們父母。
最後将他們帶回了青丘。
那時候他們才知道,他們的父親,九方槐,是青丘曾經的二殿下。
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兄長,一個是他的妹妹。
所以這個男人是他們的伯父,也是當時的青丘帝座。
伯父對他們很好,姑姑也待他們極好,夜間也會經常來哄他們睡覺。
最開始,他們兄弟二人還是不願與外界說話,隻是每日按時去學習功法,研讀書籍。
有一天,他們讀完了青丘傳,那天,九方頌在飯桌上第一次向伯父和姑姑提問。
“我們的祖父是誰?”
伯父和姑姑也是一愣,沒想到他會主動與他們溝通,姑姑欣喜道:“你們的祖父也就是我們與你父親的父親,他是青丘第三代帝座,你們看到重音了吧,你們祖父是重音的胞弟重極,當年我們的伯父重音與冥帝同歸于盡以後,因伯父沒有子嗣,帝位便傳到了我們父親手上了。”
這麼解釋的還算清楚,九方頌點點頭,忽而道:“祖父這麼讨厭我們父親嗎?”
一時間,餐桌上無人敢說話。
侍奉在側的婢子也都低頭退下了。
這時候,伯父沉聲道:“沒有人讨厭你們父親,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他。”
“那這麼說,我父親是自己走丢的嗎?”
九方頌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說出這番話的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