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聞渡或許昨天還在纏着溫寄眠,比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還吵,像個傻子看不到對方藏在眼中厭惡的底色。
可現在的聞渡和溫寄眠有七八年沒見過了。
自溫寄眠出國,他高考落榜,在他死之前,他們至少有七年沒見過面,其中原因很多,在于他的刻意不聞不問,也在于他們不是一個圈子,沒人會在他耳邊談起溫寄眠。
聞渡已經忘了如何同這般燦爛奪目的人相處了,雙唇不自覺抿緊,喉嚨幹得發癢。
“怎麼不說話?你生氣了?因為昨晚的事?”
轉過來的面龐恰巧被一縷陽光遇上,那張揚翡麗的臉上隐隐含着一抹未消的怒氣,他似是想竭力隐藏,但他本就是備受人追捧的小少爺,所有的情緒其實在人前都無處遁形。
照以往,聞渡發現溫寄眠生氣的第一反應便是主動開口好聲好氣地哄對方,即便昨天明明是對方先撇下的他。
他害怕失去溫寄眠,但溫寄眠和他不一樣,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從不缺玩伴,更不懂失去後的内心酸澀感。
“嗯。”
“生氣了。”
聞渡眼睫低垂,嗓音偏冷淡,許是态度與昨天小少爺見過的熱情天差地别,後者罕見地怔住了。
他首次在溫寄眠面前表達真實心迹,眼底古井無波。他口裡說着生氣,但事實上,他早忘記了當初被溫寄眠丢下的心情,可心髒不斷傳出的鈍痛無一不再訴說滿腹無處宣洩的委屈。
那種死去許久的感覺在四五年後陡然在心間複蘇,總體體驗太糟糕了。
聞渡想,大概是這副16歲的軀體還沒對溫寄眠死心的緣故。
“你真生氣了?”小少爺似是不可置信這話出自他的口中,他面色忽然難看,“所以你一整宿不回我消息,不接我電話?”
聞渡語調坦然:“對。”
實際上昨晚聞渡迷迷糊糊醒來,又疲憊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以為是在做夢,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個不停,微信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彈出來,而屏幕上顯示的卻是一位記憶停留在七八年前的名字。
至此他的記憶跟斷了片似的,再次回神他已經站在高中常常路過,但沒停留過幾次的早餐店前,而身邊人影憧憧。
這經曆有些像網上所說的,人在瀕死前對過往的回顧。所以聞渡才會誤以為系統是什麼領他轉世的引路人,裝聽不到,看不見。
溫寄眠沉默了。
許久,久到聞渡無聊到思索此刻轉身離開,面前的小少爺會如何暴跳如雷,這又會給他帶來多大麻煩時,對方又開口了:“昨天是我爺爺打的電話,他讓我回家。”
溫寄眠的主動解釋并不能引起聞渡過多的反應,他有些敷衍,“嗯,好。”
“你什麼态度?”
溫寄眠剛才軟下的語氣如同虛假的表面,虛晃一槍後,從開始就帶着的怒氣終于有壓不住的走向了,“是你先約的我!我最後沒應約去電影院嗎?我也不想中途離開啊,我當時跟你說了家裡有事要走。你當時還應得好好的,結果你一晚上電話不接,信息不回,我還以為你被人拐了!而且這有什麼可生氣的?大不了我們今天晚上再一起去看!”
“我現在就買票!”
溫寄眠掏出手機,氣得手都在抖,“電影名叫什麼?”
“……沒了。”
溫寄眠從手機裡擡頭:“什麼?”
聞渡有些累,他以為的忘記,卻在碰到溫寄眠後,鎖已然鏽死的門忽然被大力撞開,門後的記憶如潮水層層湧進他的腦海中。
昨晚是他爺爺的電話沒錯,但能讓他急忙扔下他離開的是程也吧。
程也,程也。
溫寄眠的竹馬。
上輩子的訂婚對象。
聞渡實在不願意再和他們有更多的牽扯,但又無奈,他的高中三年本就是圍着溫寄眠轉。
“那是最後一場。”
從電影上映的第一天開始,聞渡就試圖邀請溫寄眠,後者好不容易答應了,他興高采烈地從網上購票,但結果他們還是錯過了最後一場。
仿佛後來發生的一切,事前都是有預兆的。
溫寄眠抿唇,呈現漲勢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撲滅了,他問:“你後來進去看了嗎?”
聞渡回:“看了。”
“那就好。”
溫寄眠松了口氣,可胸口的沉悶卻萦繞不散。
而後他們齊齊選擇沉寂,直到上課的鈴聲最終響起,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古怪氣氛,暗中探頭咬耳朵的學生依依不舍返回教室。
“你中午等我來找你。”
聞渡從不會晾着他。
溫寄眠覺得聞渡不對勁,但偏偏他又對這樣子的聞渡産生無力感,他像是第一天才明白,原來不對他笑的聞渡,一點也不好接近。
聞渡沒拒絕,“嗯,上課了,我要回教室了。”
他要是不答應,溫寄眠估計會拉着他繼續互相大眼瞪小眼下去。
——
“已知函數f(x)=lnx-ax,a為常數,若函數f(x)有兩個零點……”
台上數學老師在滔滔不絕講試卷,台下的溫寄眠半堂課都在走神,陸堯寫了張紙條,推到身旁人桌上。
溫寄眠對他的幼稚行徑有些嫌棄,但仍是低頭看紙條上的内容。
【他真生氣了?】
溫寄眠捏着筆,落下一個“嗯”,一筆一劃,除了極其認真外,還有要劃破紙張的力道。
他此時不是對昨晚聞渡不回消息、不接電話的事而生氣,他氣的是聞渡今天忽而捉摸不透的态度,而且破天荒的他心中自離開聞渡便升起了恐慌。
陸堯透過一個字,便能想象到小少爺現在有多麼的火大,但歸根結底,都是自己造的孽!
那聞渡也是個人物,不僅讓小少爺擔心整宿睡不着,一大早,怨氣沖沖來到教室差點戳破手機屏幕,而且還敢在溫寄眠面前生氣。
這可都是以前沒有的事!
他得給陸淮提一嘴,免得到時候對方真把溫寄眠惹毛了,禍及秧池!
“啪嗒。”
溫寄眠拿筆輕敲他的桌,示意他繼續寫。
陸堯:“……”
他刷刷寫下一句話——
【你臉上的遮瑕膏好像有點掉了。】
“?!!”
溫寄眠指尖一僵,随後小心翼翼地用指肚在眼下的位置按了按。
完事還不忘臭屁地悄悄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