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近寒不想跟北辰這幾個男生打照面,便先去旁邊的觀音殿拜了拜,再回到文殊殿,這時文殊殿裡已經沒有人了,她拜完文殊菩薩,便打算離開。
寺廟門口有個法物流通處,虞近寒離開時經過這裡,便進去逛了一圈。這裡賣的都是些手串、護身符之類的物品。其中一個玻璃櫃台裡有一個綠色的錦囊,上面繡着“學業”兩個字。
“這個是?”虞近寒用手指在玻璃櫃台上點了點。
“這個是學業符,”櫃台後看守法物流通處的阿姨答道,“小妹妹要不要請一個啊?今天好多學生過來請這個,說是這兩天有個什麼競賽。”
“我要一個。”
“給我一個。”
虞近寒轉頭一看,陸熔岩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旁邊,剛剛跟她異口同聲要請這個學業符。
阿姨看了看虞近寒,又看了看陸熔岩,問:“你們兩個都要學業符?可惜隻剩一個了,今天來請這個的學生實在太多了。”
陸熔岩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沖鋒衣外套,兩手揣衣兜裡,一臉淡漠地偏過頭看了虞近寒一眼:“算了,讓給你了。”
說完他轉身要走,虞近寒卻叫住了他:“诶,等等。”
陸熔岩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虞近寒微微擡了擡下巴,面無表情道:“不用讓,石頭剪刀布,誰赢了歸誰。”
陸熔岩從衣兜裡伸出右手,随便出了個布,然而虞近寒出的是剪刀。
虞近寒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心滿意足地掃碼付錢,拿走了那僅剩的一個學業符。
陸熔岩默默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像一隻旗開得勝後傲嬌地踱步離開的孔雀。
他仰頭長歎了一口氣。這人怎麼那麼煩,都說了讓給她了,非要赢一把,好像不壓他一頭就渾身不舒服。最煩人的是,她還真每次都能赢。
他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讨人厭的人。
虧他之前還挺同情她被人排擠,叫司機送油性筆擦除劑,真是善心喂狗,多此一舉。
虞近寒拿着學業符喜滋滋地回酒店了,并不知道此時陸熔岩正對她一肚子怨氣。她隻是單純不喜歡别人對她說“讓”這個字。有什麼好讓的,她又不是赢不了。
回到酒店,青菜同學居然還老老實實坐在桌前刷題。虞近寒心想這回真是開眼了,居然還有比她更無情的刷題機器。
第二天早上,所有參賽學生吃完早飯便進入南城一中的大禮堂,參加本次CMO的開幕式。
南城一中很重視這場開幕式,畢竟這是難得的在全國各大中學面前展示風采、給自己長臉的機會。整個開幕式搞得跟大型文藝彙演一樣,又是唱美聲,又是表演武術,又是跳中國舞……各種才藝都招呼上了,甚至還有耍雜技的,也不知道是南城一中的學生還是外面請的專業人士。
虞近寒坐在下面玩手機遊戲,偶爾瞟一兩眼台上的節目。這會兒台上是一支學生組成的管弦樂團在演奏《彩雲追月》。虞近寒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又想起一些久遠的不愉快的回憶。
小時候她是很想學一門樂器的,試探着跟沈霜露提了一次,立馬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爸那個短命鬼才走沒多久,家裡欠了那麼多的債等着我去還,我愁得要去跳樓了!你還想學這個學那個,你要把你媽的血吸幹是不是……”
雖然當時被罵得很委屈,但她還是試着去理解沈霜露,學樂器确實很費錢,沈霜露也确實很辛苦,壓力很大,就算脾氣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沈霜露還幹了很多事,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
當年入讀小學時,她父親虞再思動用自己身為高中老師的人脈,給她聯系好了一個很有名的公立小學。沈霜露卻嫌那個小學太遠了,接送太麻煩,就瞞着虞再思,悄悄去家門口的菜場小學給虞近寒報了名。
虞再思得知女兒被弄去了菜場小學,氣得吐血,但他當時病得已經很嚴重了,實在沒有精力去管這些事了,隻能聽任沈霜露的安排。
就這樣,虞近寒在那個破舊的菜場小學裡度過了十分混亂黯淡的小學時光。
小時候她不理解沈霜露怎麼會這麼随意地對待她的學業。整個申城都找不出像沈霜露這樣的家長。申城所有的家長都是拼命地向上托舉孩子的,怎麼會有人放着好學校不去,讓孩子去讀爛學校呢。
後來她才漸漸明白,沈霜露就是故意的。她表面上說希望虞近寒好好讀書,但其實内心深處并不希望虞近寒的成績太好,讀太久的書。
她希望女兒讀完初中就趕緊去打工賺錢,幫她緩解家裡的經濟壓力,就像她自己當年一樣,為了給家裡蓋房,給哥哥掙彩禮錢,高中讀到一半就辍學來申城打工。
有意思的是後來虞近寒考進清溪英才班,沈霜露還是很得意地向所有人炫耀女兒的成績,大言不慚地向鄰居們傳授她的育兒經,似乎全然忘記了自己當年坑女兒的那一把。
虞近寒時常覺得自己是一條深海裡的魚,生來就被綁了一塊大石頭在身上。她奮力地往上遊,但那塊石頭時時刻刻都在把她往下拽。
禮堂裡的音樂逐漸演奏到高潮,悠揚的樂聲将虞近寒的思緒拉回了此時此刻。
無所謂了,她想,她遊得是比别的魚辛苦了一些,但她今天坐在這個禮堂裡,就已經超越了全國成千上萬的魚。
隻要這次比賽她能獲得保送名額,她将不再計較這些年的不愉快,與過去發生的一切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