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晉雲柏還圍着浴巾,沒換上衣服,她問道:“你怎麼不穿衣服?”
晉雲柏嫌惡地說:“我才不要穿昨天的髒衣服。”
——好吧,果然是大少爺。
楚岚隻好把空調溫度打高些,又拿了條新毯子,讓他暫時披着。
房間裡坐着個裸男,實在太考驗她的承受能力了。要知道,她本來道德底線就不算高,有時還會更低,還是别拿這個考驗同志。
還好晉雲柏的司機送來了全套新衣服,他光明正大地就要在客廳中央換衣服,楚岚隻好掩面躲進卧室。
這明明是她的家,怎麼反而是她處處拘謹。
晉雲柏敲了敲卧室門,說:“我先去處理點事情,你中午來辦公室找我。”
楚岚含糊地應了一聲,聽到防盜門關上的響聲,随後房間陷入安靜。
她慢慢地打開門,走了出來,客廳突然變得格外空曠,也過于安靜了些,空調雖然還開着,有點冷。
小貓觀察許久後,發現那個強壯的雄性人類是真的離開了,才放心從藏身處出來,大搖大擺地在房間内四處巡視,還去嗅他留下來的衣服。
楚岚走了一會兒神,直到小貓不滿地沖她直哼唧,才趕緊抱起來哄,委屈寶寶了。
鏟屎換水喂罐頭,把客廳的一片狼藉收拾了一遍,又沖了個澡,楚岚吹頭發時還在猶豫該不該繼續下去。
她像是蒙眼走在荒原,周圍黑色霧氣彌漫,看不清前路,不知腳下将是刀片般鋒利的碎石堆,還是深淵般的懸崖。
大概是她思維狹隘,總覺得能賺大錢的都不是好人,工作上遇到的事情也在不斷反複證實這觀念。
有時她會覺得,有錢人已經把人性中的一部分割舍,輕易得就像摘取扁桃體或闌尾,小手術不值一提,或許并不完全有利,但無關緊要。
夫妻互害,母子反目,兄弟成仇,至親間尚且撕扯得血淋淋,更遑論其他,法律道德輕易踩在腳下,所謂普世價值觀隻是牧羊的皮鞭。
而有錢到晉雲柏這個程度,那才真是應了句古話,“竊鈎者誅,竊國者侯”。
微信上來了條新消息,還沒到中午,晉雲柏問她怎麼還沒過來,需要他派車來接嗎?
楚岚忽然有些不舍,這一輩子她就任性這一次,至少垂垂老矣時還能作為談資,證明她也年少輕狂過。
她回複:【稍後到】
愛情是人類共同編織的曠世騙局,她決定上這一次當。
再次回到金融街,楚岚心情很複雜。
自和公司撕破臉後,她天天跑監管部門,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過這裡了。
高樓依舊,玻璃幕牆泛着灰藍色的光芒,像是淬火後的刀鋒,有種無堅不摧的虛假質感。
有導遊舉着小紅旗,通過麥克風對圍在身邊的小紅帽遊客說:“大家看,這就是我們國家的金融中心,每天有超過千萬億的交易在這裡發生……”
一個很小的女孩憧憬地仰頭看眼前幾乎要刺破天空的摩天大廈群,說:“媽媽,我長大了也要到這裡上班。”
楚岚忍不住側目,真是早立志,立大志。
不過要是她說,還是别對這些現代造物有太多幻想,免得日後幻滅。
但浮華迷人眼,女孩的媽媽就激動地說:“圓圓以後要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将來肯定能在這裡工作,媽媽以後就等着你發大财……”
楚岚聽得心有戚戚焉,随手把共享單車停到路邊。
金融街裡面被劃為共享單車禁停區,成功保持了冰清玉潔的路面整潔,但也讓所有通勤騎車人在這最後一公裡不得不用兩條腿走進去。
旁邊有個男人也在停車,背着雙肩包,帶着眼鏡,眼眶烏青,滿臉麻木——這才是金融街普通人的常态。
豪車大宅香槟佳人,都不屬于他們。
一群可替代的高學曆廉價耗材,飛蛾撲火般,在金錢高爐裡焚燒殆盡所有青春頭腦和熱情,最後隻剩殘燼,風一吹,就沒了。
楚岚熟練地走進大樓,來到閘機前時,才想起她的門禁權限早被前司取消。
她遲疑了一下,閘機旁的工作人員立刻上前,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楚岚擺擺手,走到一邊,在保安若有若無的視線中,灰溜溜給晉雲柏發微信。
大堂内人來人往,大都西裝革履,偶有幾個跑腿或外賣小哥,也是來去匆匆。
在這座辦公樓工作的人,基本都有dress code的要求,公司每月支付薪水中也包含置裝費,不管心裡怎麼想,至少每個人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極了。
楚岚穿着衛衣牛仔褲運動鞋,沒化妝,看起來簡直像個來面試實習的大學生——不,還不如實習生,他們至少還會借西裝把自己打扮成大人模樣。
在金碧輝煌的大堂裡她就像是顆鞋底的礫石,不起眼,但硌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