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說不定會因禍得福。據說現在進去能進修傳統手藝,等出來了就是非遺大師,收入也可觀,不是本地犯事兒的還享受不到這待遇呢。
可楚岚不服。
她既不是公司決策層,也不是管理層,當初所做的一切操作也完全符合當時合規要求,并沒有踩過政策紅線。
而現在所有人都把責任推給她,似乎她才是罪魁禍首,理應被送上火刑架。
公司取消了她的門禁權限,HR把她工位上的全部物品都寄到她家,附帶一紙冷冰冰的辭退函。
舊日的同事們避楚岚如蛇蠍如瘟疫,全然不見往日的親昵熱情;而之前親切和善的上司,此時痛心疾首地斥責她為一己私利而至整個公司于不顧,要她回頭是岸,早日自首。
鍘刀還沒落下,她在衆人眼中已經“死了”。
無人援手的絕境中,楚岚找了律師,又自己寫了說明材料,分門别類打印裝訂,一趟又一趟奔波在讨清白的路上。
一次次來到監管部門所在的辦公樓,門口保安都認識她了,可一封封面交的材料就像石沉大海,激不起一點波瀾。
但之後她再沒能進去辦公樓,也沒打通部門辦公室的值班電話。
保安每次都帶着點同情對她說:“沒有預約不能進去,你下次再來吧。”
一天又一天,楚岚在辦公樓外從早蹲到晚,盯着來往人員的側目,也沒能等到監管部門的工作人員經過。
這天,換班的年輕保安不忍心,趁沒人時悄悄把她叫到一邊,告訴她樓後有個僅供内部人員出入的側門,他們大概是早就走了,讓她别再等。
楚岚望着不遠處灰色的辦公樓,眼睛幹澀極了,渾身僵冷,幾乎站不住。
天色将暗未暗,街道兩側的路燈一盞盞亮起,車水馬龍。
她失魂落魄極了,不知道要去往何處,天與地都向她擠壓而來,無處存身。
這時,忽然有人喊她名字:“楚岚,你怎麼在這裡?”
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楚岚下意識循聲看去——
居然是晉雲柏。
他不知何時過來的,身後是輛極低調的豪車,有人降下車窗好奇地往這邊看。
她眨眨眼,眼睛有點酸,無邊委屈湧上來,可她不應當對着他委屈。
她咽下淚,啞着嗓子說:“我來辦點事。”
晉雲柏上下打量她,楚岚有些窘迫。
都說世間最尴尬的是,當你幾天沒洗頭穿着睡衣出門扔垃圾時,遇到前男友光鮮亮麗摟着漂亮的新女朋友。
雖然她和晉雲柏還不是男女朋友關系,他也沒有帶女朋友,但此情此景也不逞多讓。
她幾天沒洗頭,長發亂蓬蓬的,衣服也沒換過,又在室外等了一天,身邊放着文件袋和吃剩的外賣盒,狼狽得像個喪家犬。
而反觀晉雲柏,一身嚴整的手工西裝,頭發一絲不亂,皮鞋底也是一塵不染,像是随時能出席晚宴。
楚岚突然自慚形穢,低下頭不看他,怯懦地說:“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叫了車,一會兒就到。”
晉雲柏沒說話,皺着眉,緊緊盯着她看。
楚岚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看得越來越委屈,終于憋不住哭腔:“你别管了,你先走吧,走吧……”
一大滴眼淚砸到地面,激起淺到不可見的灰塵,她狼狽地背過身擡手去擦,卻怎麼也擦不幹淨。
這一天無望的等待,這一段時間累積的絕望壓抑,通通化成一座大山,重重壓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四面楚歌,孤立無援,她無法和任何人說,也不能告訴父母,他們什麼都做不了,知道了也隻是白白擔心。
哭沒有用,所以她一直不哭。哪怕是在公司會議室被當面把鍋甩到頭上,她也隻是據理力争,一滴淚都不掉。
即使是被相關負責人故意避而不見,她不得不把自己紮成釘子戶,接受異樣目光的洗禮,也隻是盡量穿暖吃飽,在料峭春寒中可以堅持得更長時間。
她不能哭,她也不會哭。
世界暴露出殘酷一面,但這沒關系,她承受得住,這隻不過是成年人的暗□□。
可是,為什麼現在她會這麼委屈?
楚岚用力咬着頰肉,幾乎要咬下肉來,想把眼淚咽下去,可淚腺不聽使喚,反倒制造了更多的軟弱液體。
喉嚨像是哽了塊石頭,吞不下更多嗚咽,她幾乎要像垂死的獸一樣哀鳴。
這太不體面了。
她抓起文件袋轉身就走,就算野獸也不會在洞穴以外的地方舔舐傷口。
她得回家,就算哭,也要回家再哭。
可晉雲柏不讓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