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貴妃喪期漸至尾聲,朱棣和儀華婚期将近,兩人反倒不約而同地更加謹慎,生怕被人抓住把柄,将之前的相思忍耐付諸東流。
輝祖接連數月散學跟朱棣出去玩慣了,朱棣乍一收斂,不那麼陪他玩,他心裡空落落的。儀華看破不說破。因自知成婚後恐怕姐弟相見稀少,便常在輝祖讀書時陪他,給他和另外幾個弟弟做下許多衣物。
添福、增壽兩個孩子也已經開始懂事,學會了撒嬌,黏哥哥姐姐,時時跟來輝祖房裡,被輝祖争風吃醋一通嫌棄,三個小娃鬧作一團,房間整日充斥這奶聲奶氣吱哇亂叫,日子好生熱鬧。
至于謝夫人,羞人答答,時隔十多年,女兒都到了出嫁的年紀,她竟又懷了孕。
各家女眷接到喜信兒暗地掐指一算受孕的日子,正是徐達剛回京不久時。同僚與徐達相見,免不得笑他“老當益壯”。
宋國公馮勝黑漆漆一張臉,白牙一咧,白眼珠子一滾,酸溜溜道:“前兒聽廟裡和尚講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徐的爹還真沒給他取錯字,‘天德’,好麼,真能生。我明兒也改個字,也叫‘天德’。”馮勝子嗣稀薄,總共隻有兩個親生女兒。另收養了一個已故下屬的女兒作義女。家中小輩男丁隻得侄兒馮誠,因兄嫂早逝,自幼養在他膝下。正妻何夫人一心要給他生兒子,不惜忍着妒忌為他置妾,卻始終未能如願。
徐達笑道:“你已經從‘馮國勝’改名‘馮宗異’又改名‘馮勝’,還想改字。改來改去,你不嫌麻煩,我們還嫌麻煩呢。”
馮勝神神叨叨,又帶些炫耀:“名字管用着呢!咱老馮,改名叫‘勝’,就戰無不勝!”馮勝近幾年作戰無往而不勝,堪稱所向披靡。遠的不說,洪武五年北伐,徐達的中路軍為擴廓帖木兒大敗于嶺北,死傷萬餘人;曹國公李文忠東路輕敵冒進至阿魯渾河,與元将哈剌章激戰,後因糧草不足而還。唯獨西路的馮勝斬俘甚多,全勝而返。但當時有人說他私藏駝馬,因而未獲皇帝賞賜。
徐達有氣量,任他耀武揚威,并不與他攀比過往功勞,隻捋須笑道:“‘天德’這兩字已被我占了,你再用未必靈驗。我有個主意,你不如去請皇上賜你個好名字。天子所賜,必定有效。”
李文忠聽了,與他目線相對,各自苦笑。
李文忠今日穿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襕衫,紮着四方平定巾,雖是武将,羽扇綸巾,宛如儒生。愛讀書,好文墨。家有三子,長子景隆,次子增枝,幼子芳英,全是皇帝金口賜名,一個賽一個的富貴喜慶。
馮勝也讀過書,知道皇帝是個起名的大坑,避而不踩,狡黠笑道:“我改名成癖,萬一陛下禦賜名字,就不能随意再改。我不去求這個恩典。”但又忍不住歎道:“若能得個兒子,哪怕皇上賜名,也是好的。”
李文忠安慰道:“兒子鬧心得要命,哪裡趕得上女兒貼心?你家秀蘭、秀竹這樣的小棉襖,我羨慕都羨慕不來。九江(李景隆小名)整天鬥雞走狗,闖禍不斷,恨不得将房頂掀了。揍都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