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宗宗主段衍将飛來的符信展開,平日裡掃上一眼便清楚符信的内容所述,但今日,他将那張符信翻來覆去地一看再看,才确定自己真的沒有眼花。
符信上的内容為:行神已被幽明帶往太清宗,若有無心冒犯之處,還望段宗主海涵。
落款是上清宗宗主——羅萬劫。
“不是,等等?”段衍在心中默念三遍清心咒,不信邪地将那張符信再次展開來看,“‘行神已被幽明帶往太清宗’——幽明是蕭湘,這我知道,行神是誰?”
他細思片刻,終于想起某位修仙界百年“不下仙門”的冰靈根劍修——上清宗裘弈。
啊~原來是裘弈。
——不對,裘弈跟他家香香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是香香去把裘弈給帶到太清宗來?
段宗主一生精明,難得有茫然的時候。他一臉茫然地掏出一張空白的符紙,正要去信向羅萬劫問清楚,忽然感知到一道熟悉的靈威正在飛速靠近宗門的議事大殿——也就是他如今在的地方。
那道靈威他可太熟悉了,畢竟和對方朝夕相處了八百年。除了那道熟悉的靈威外,接近議事殿的還另有一道陌生靈威,未及議事殿,便先将滔天寒意傳了過來。
想來這便是那名“行神”道君的靈威了。
段衍收起還未題字的符紙,轉身看向大門,正好瞧見蕭湘下劍進門,逐星飛回劍鞘,綴在劍柄末端的淺灰色流蘇在蕭湘肩頭前後晃動,平白地為那個八百歲老古董添上一分奇異的俏皮。
人影入目,梅花香也随之入鼻。段衍深呼吸一口,凝神看向跟在蕭湘後面進門的那名劍修。
對方的一頭白發被高高地束在腦後,鬓邊留兩縷垂于胸前,光看顔色,幾乎要與一身白衣融為一體,通身氣勢如雪如霜,灰眸中無情無性,瞧着像個假人,背後也是背着一把劍,劍身劍鞘一片雪白。
段衍莫名覺得此人與蕭湘十分般配,劍相配,人也相配,一黑一白,鋒銳霜寒,如陰陽兩端,又渾然如一體。
他将一手背在背後,掐算此人與蕭湘是否有姻緣——老毛病犯了,無論如何先算算此人與自家師弟是否有紅線牽連。
還不等段衍算出個所以然來,他的雙眼先一步落在了白發人懷中的梅花枝上——這梅花枝可太眼熟了,段衍敢保證全修仙界再沒有哪處的梅花能長成這個模樣,這枝梅花隻可能來自紅梅落雪,并且才被折下來不久,花枝上的靈氣尚未散盡。
段衍腦子裡又冒出符信那一句:行神已被幽明帶往太清宗。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如果是兩宗有心交流,兩宗宗主會先一步互相傳信,确定流程。但按照上清宗宗主傳信來與蕭湘帶着裘弈來議事殿的時間距離來看,蕭湘早在兩宗宗主還未傳信時,便主動去上清宗接走了裘弈。
且那枝紅梅一定是蕭湘事先折下帶去了上清宗,贈予裘弈,不然說不通裘弈懷裡為什麼會抱着平日裡蕭湘寶貝的不得了的紅梅,若是蕭湘将人帶回太清宗,這紅梅便無需再折,直接去紅梅落雪賞梅就行。
段衍在心中推理一番,月老腦發作,直接得出一個結論:他師弟開竅了。
都會送花追人了,還知道帶回來給他見見,真好啊。
蕭湘并不知曉自家師兄的腦内活動,他向段衍行了一禮,再側身讓出身後的裘弈,向段衍介紹道:“宗主,這位是上清宗的行神道君裘弈,奉上清宗宗主之命,來我宗交流修行之宜。”
若論輩分,在場三人都算同輩,對于同階高修者的基本尊敬要有,就算段衍是宗主也不例外。他右手做劍訣豎于身前,向裘弈緻意。
裘弈回以同禮。
“行神道君在我宗的這段時日就暫歇在紅梅落雪吧,那裡山高氣冷,靈氣充裕,對道君這等境界的冰靈根修士之修行大有裨益。”段衍連忙以宗主的身份安排道,“不必拘束,道君在太清宗有何疑惑,都可問香——問蕭湘!”
“叨擾了。”
裘弈向太清宗宗主颔首示意,神色淡淡,若非兩人的外貌實在大相徑庭,段衍都要懷疑這裘弈與自家宗門的蕭湘是同胞兄弟。
其他靈根的修行者都各有各的性格,外化特征成百上千,唯有冰靈根修士都冷的如出一轍,叫人難生攀談之意。
——段衍喜歡抓着蕭湘聊天的事不算,師兄弟之間總是要比旁的關系要親近些。
……
說起來不怕人笑話,這還是裘弈八百年來,第一次正式踏入其他“正道”宗門的地界。
過去,他每每出山門,不是奔着找人去的,便是奔着除魔去的,屠過的魔宗數以百計,殺過的魔修魔物更有千萬。魔修送他外号“雪閻羅”,因他劍氣外洩時總會散出飛雪,雪落時定有血濺,遙送衆魔入黃泉。
行神道君不下仙門,若是反常地下了仙門,他的落腳之處,往往就是他要掀起滔天殺業的修羅場。
但太清宗的紅梅落雪,是個例外。
寒風裹雪,挾着幾瓣紅梅入堂,室内并未焚香,卻溢香滿堂,吐納間濯神清心,令人安定。
雪睫結霜,難分難解,裘弈擡手,拂去自己眉睫上的霜雪,這才得以睜開雙眼。
首先入目的,是門口探進屋内的一枝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