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
全身的血液逆流到頭頂,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塞住了七竅的感知。
嗚嗚的風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刮來,眼前陣陣發黑,腳腕被拉扯向上,而全身的重量想要落地,相反的力量讓關節發出咯吱的悲鳴。
她被向上、向後拖拽,高高提起,前後晃動。倒置混亂的視線之中,林嶼看見了他。
藏在離缺口不遠的密林之間,腳下是讓人不明白為何存在于此的,大地裂隙般的深谷。
何芝在缺口處,焦急地和鄰家女孩說着什麼。
她看見女孩從仲騰身上撤下兩隻手,漂浮着接近她。
那個人的面容因為距離模糊不清,可林嶼知道他在看她,就像她知道那個人是他。
她的威脅見效了,雖然與想象中的反應大相徑庭,但結果都是一樣。
他來找她了。
不是以任何能夠預料的方式,不帶任何目的的掩飾。
——隻有冰冷與熾烈的殺意。
有趣……
她好久沒有遇到過這麼有趣的東西了!
内心隐沒的一角似乎有什麼東西浮出冰山之外,在往身體裡脹滿一種名為求知欲的東西。這本來應當是極為冷靜的情感,卻如爆裂的岩漿般充溢在全身的血管,連呼吸都變得滾燙。
他是怎麼回事?他不怕被系統發現異常嗎?他究竟是一種什麼存在,在這個遊戲裡又是什麼身份,扮演什麼角色?
——他為什麼如此特别?
她死死看向他藏身的地方,看着他隐沒在陰影中的身體,若隐若現的面容,以及似乎能發出光亮的,金棕的眼瞳。
賀望。她張口無聲地說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鄰家女孩的雙手浮到空中,以極快的速度接近,試圖奪過頭皮的控制權把她拉回地面,然而頭皮裹着她的右腳,驟然加速向後,再次拉開距離。
那雙手不依不饒,繼續接近,速度甚至更勝一籌。
頭皮停住了。忽然間,它展開形同雙翼的皮肉,如獵鷹捕食般俯沖到已經的手掌面前,将它們死死包裹在内。
手掌在掙紮,頭皮上鼓起一個又一個五指的紋路,它們極快地出現,又極快地消失,像是裡面藏着一個人,而那個人在拼命拍打一塊韌性極強的橡膠。
林嶼如同斷了翅膀的風筝,以極快的速度向下墜落。
天空上的一幕驚呆了衆人,她們完全沒有想到事态竟然以這種方式情轉直下,救援失敗也就罷了,然而一切都發生在幾十米的高空,她們的同伴被遺落在晦暗的天空之上,卻沒有一雙飛翔的翅膀。
“快想想辦法!”藍虹蝶的技能還能使用,然而她與技能次數用盡的何芝一樣陷入了無從施展的絕望,這一路危機都相互扶持着趟過,難道卻要在這裡,離成功近在咫尺的地方,失去一個患難與共的同伴嗎?
可有些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不然一旁的仲騰早已掙脫開了身上的束縛,林嶼也早就實現自我救援。
她在不斷地墜落,飛速地墜落。
眼底倒映的景物極快地變幻着,從還剩一小半露在天外的灰橙色夕陽,濃綠深邃的密不透風的樹冠,到再次求助鄰家女孩的同伴,搖頭拒絕的NPC,和冷眼旁觀的始作俑者。
視線被岩石土塊淹沒,她墜到了山崖之下,烈風如同刀割,隆隆的聲響撼動鼓膜。
林嶼在失重的眩暈中仰起頭,勉力看向下方。
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張開血盆大口,無聲無息,趴伏在谷底,在這條裂縫之中,等待着迷途羔羊。
她的心底無法抑制地,仿佛本能般地升起一股寒意。
高高的山崖之頂,裂隙彼端,那個神秘的始作俑者垂下視線,似乎想要親眼目睹她的結局。
林嶼看見他身影出現的那一瞬,忽然咧開一個無聲的笑容。
她等待這一刻很久了。
技能“飛行”。
瞬間被催動到極緻。
她從來沒有這樣肆無忌憚,不顧後果地使用過這個技能。
理由太多了,比如她需要時間适應電影裡的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現實,比如這才是她的第二個副本,她很難找到機會全方位摸索它的機制,比如超過能力地使用會帶來不适的感受,她害怕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