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肅殺的風帶來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南無尋的胸膛貼緊了李星然的後背,他們之間已經靠得足夠近,但南無尋似乎仍不滿足,越抱越緊,差點勒得李星然喘不過氣,而她依舊沒出聲阻止也沒做動作反抗。
她滿腦子都在想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很希望能幫他解答,更希望答案能安慰到他。
搭在腰間的手微微顫抖着,李星然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
她能感受到此刻南無尋的情緒。
他在緊張。
而這個問題或許在正式問出口前,他就已經在心裡問了自己千百遍了。
“因為愛。”李星然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因為……愛嗎?”南無尋蹭着她的頭發,他重複了一遍,仿佛在确認什麼,接着自嘲般笑了笑,“對于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一個因為任務産生本不該存在的東西,她會産生愛嗎?”
“不是我們常說的父母親情的愛,是對世間萬物芸芸衆生的愛。”
李星然回憶起在幻境裡見到的蕡實,那麼美又那麼端莊,那雙俯瞰衆生的眼睛總帶着慈悲卻又透着淡漠,仿佛一副挂在牆上的神女畫。
幾百年前的事,除了當事人大概誰都說不清楚,蕡實留下南無尋也許是為私欲也許隻是不忍心或者是兩種都有,不管怎麼說,她盡了身為神女的本分。她無私地愛着衆生,南無尋又怎能不算衆生呢?
南無尋沉默不語,李星然便接着說下去,“我想,她的本意應是想讓你體驗世間美好的……”
南無尋:“可我很痛苦。”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後才繼續道:“神魔自古兩立,但我是……神魔兩族血脈的結合,我的出生其實是很肮髒的……”
他越說越小聲,聲音哽在喉嚨裡彷佛是在說多麼不恥的事一樣。
李星然跟着心一沉,他的出身不是他自己能選,可世人的歧視謾罵卻是切實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且,他選不了,因為哪一方都難以接受他的存在。
即便他現在成為魔尊,魔界仍然有很多關于他的不好聽的聲音。
南無尋抱得太緊,李星然很艱難地轉過身,微微擡頭與他對視,“誰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呢,我們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是身不由己的。”
她的手撫上對方的臉,認真道:“可來都來了,不如就好好生活。”
“南無尋……”李星然抱住他,輕聲道,“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在那樣糟的環境裡,你從來沒放棄過,努力着上進着。說實話,換作是我,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縱使離塵山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是個噩夢,但對于十歲的南無尋,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的救贖。
“你的母親選擇将你帶來這個世上,必是相信神魔兩族終有和平的一天。在她心裡,你大概是很重要的。”
話到此,李星然忽然覺得有點奇怪,來了這麼久,怎麼從沒見過上面的神族?
眼下俨然不是提問的好時候,于是她忽略了這個問題,繼續安慰,“所以你啊,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受了傷什麼都不講,痛的話要說出來。有心事了也不要總憋在心裡,你不跟人講,别人也不知道,總是猜來猜去,會擔心的。”
李星然其實不怎麼會安慰人,畢竟她從小到大沒遇過什麼挫折,也就沒聽過什麼安慰的話,而她的朋友,諸如許祎一類,性格強勢,也是極少遇到需要安慰的事。
她平生第一次說這麼多話來安慰一個人,每一句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不過南無尋沒什麼反應,不對,有反應,他将她抱得更緊了點。
啊……原來剛剛不是最緊嗎?
靜默了半晌,李星然聽到頭頂上飄來一個聲音。
“李星然,多謝你。”
她這顆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下意識想說“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嘛”,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咽了回去。
真的會有朋友在月黑風高的晚上,躺在荒郊野嶺的山洞裡,然後像這樣相互抱着嗎?
說是男女朋友倒還能解釋,可他們并不是啊!
李星然腦門上飄過幾個大字:孤男寡女,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大字飄完後,她的腦子裡又出現一個詭異的想法——我與南無尋是正式拜過堂成過親的,應該算夫妻,既然如此,夫妻之間親吻擁抱是非常正常的。
但是……
他們還是沒有告白過啊!
李星然不是非要等着對方開口,隻要喜歡她會主動去追求,不過今晚……
洞外陰風陣陣,群魔亂舞,不少妖邪瞪着血紅色眼睛不停撞着結界,撞擊聲一聲比一聲響,配合着他們凄厲的笑聲,更顯詭異。
不行,今晚告白總有種立了不能活着出去的flag的感覺。
李星然心想,反正就一晚,幹脆抱着睡算了,又沒人看到,隻要他倆不尴尬,誰能讓他們尴尬,何必在意這許多呢,人生本就是說不清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