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言罷,陳雍容便帶着範若若一起離開抱月樓,兩人沿着街邊行走。
陳雍容開口道:“事情先暫時這樣,我也已經叮囑過範思轍,這抱月樓轉手的事情不能透露分毫,要先從挑刺兒開始,這樣才不會引起袁夢的注意。”
“原來如此……”範若若思量片刻,道:“那之後就等着……”
“這轉手主要還是為了應對不時之需,更重要的是要改變抱月樓的主營。”陳雍容回身看向遠處的抱月樓,道:“這樣的生意不能再做,必須要換一換。”
“換一換?”
“若若,你是京中才女,想必這些年應當也已經結交了不少名門淑女,平日裡在後宅之中即便吟詩作對,也就隻有三五人而已,而自從範閑在宮宴上一鳴驚人,詩集揚名天下,我想仰慕他的文采的小姐應當不在少數。”
範若若愣了愣,趕忙為自家哥哥解釋道:“我哥他心裡隻有雍容你一個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雍容無奈地笑了笑,道:“我想,若是有你号召相邀,舉辦一個遊園會,請這些小姐們一同品鑒詩文,她們應當不會拒絕。如同《紅樓》一書中所寫,一衆女兒家結成詩社,各做詩文,也是風雅之事。”
“品鑒詩文?”範若若猶豫片刻,道:“可行是可行,不過這麼做有什麼用意……”
“京中有才華的小姐不在少數,範大人清廉,範府應當辦不了這麼大的遊園會,那就必須要找一個新的地點。”
範若若這才有些明白過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可是抱月樓如今在外人看來是青樓,怎麼會有閨閣小姐來呢?”
“這便是之後要做的事情了,我晚上再去範府找你商量。”
陳雍容沖着她粲然一笑,少見地流露出了狡黠的神情,讓範若若也不由看呆了。
京中貴女無數,範若若也見過許多溫婉秀麗的女子,可沒有一人能如眼前的陳雍容一般風姿綽約,也難怪自家哥哥深陷其中,便是她對上未來嫂子的笑顔,也有一瞬間心跳加快。
之前範若若還隻是因為陳雍容是哥哥的心上人格外親近,後來知道她武功高強、還以女子之身拜入鑒查院,便多了幾分敬重。
而如今,真正與陳雍容相處下來,雖然不過一日,但範若若也不由為她的言行折服。
盡管雍容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哥哥那麼多的奇思妙想,但她是心地善良、處事正直的人,隻這一點便令人欽佩。
若是雍容願意做她的嫂子,以後兩人相處的時間增加,她也能學到更多。
兩人一路走到街道盡頭,陳雍容這才開口道:“如今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府之後便先行離開……”
範若若見她要走,急忙拉住陳雍容的手,道:“等等……雍容還有什麼要緊事?倘若不急的話,不如我們一起回去……”
陳雍容今日雖然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但範若若還是擔心她一個人會胡思亂想,便想着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陳雍容有些不解,道:“若若是還有什麼疑慮……?”
範若若靈機一動,鄭重地說道:“雍容,我知道你是帶着心事回來的,即便離開範府,你也未必會回陳園,不如就先留在我那裡,等到你想回去之後再說。而且反正你晚上還要再來範府,直接留下來更省事一些。”
陳雍容被她當面戳破,先是一愣,随後少見地窘迫起來,隻好道:“那好……”
她在院内習慣獨行,确實不大擅長掩蓋自己的心思,可也沒想到連着幾次在範若若這裡摔了跟頭……她不由在心底感慨範若若的心思靈巧。
範若若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隻是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陳雍容怎麼看都和範閑幾乎如出一轍。
“爹——爹!疼死我了,娘啊!”
“老爺你就饒了思轍吧……你别打了!别打了!”
陳雍容捧着《紅樓》,耳邊是範思轍隐隐約約的慘叫聲,她翻了一頁,看着正在那裡打算盤的範若若,開口問道:“這樣大張旗鼓是不是……?”
範若若一邊核對賬目,一邊輕聲道:“爹已經遣散下人,而且姨娘掌管府中事務多年、禦下極嚴,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會說出去的。就算說出去,爹打範思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京中人人知道,不會有人覺得奇怪的。”
陳雍容沉默半晌,又将《紅樓》放下,道:“那……那挺好的。”她眨眨眼,道:“其實他很有經商天賦,他對過的賬本,我粗略掃了一眼,幾乎沒有錯誤。我聽聞範伯父在戶部頗受重用,兒子肖父,範伯父應該高興。”
範若若歎了一口氣,道:“範思轍他是被寵壞了,不知道事情大小輕重,應該讓他像雍容你說得那樣,親自經手那些事情,這樣他才能明白人命的分量。”
陳雍容笑了笑,道:“院長曾經也和我說過這些話。”
範若若微微一愣,擡起頭看向陳雍容,道:“陳院長?”
她雖然和陳萍萍素未謀面,但是“暗夜之王”的名号還是聽說過的,一時間竟然難以想象這樣的人會對陳雍容說這樣的話。
“是……六處負責暗殺和護衛,我剛剛入院的時候,時常要去完成任務,那個時候我已經習慣了見識人的死亡,每日也從不和他人說多餘的話,若不是院長對我說了這些,我也不會長成如今的樣子。”陳雍容目光悠遠,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道:“我現在還記得他帶我去栽樹,就是院子裡的那棵梨花樹,樹一日日長成、姐姐們一日日陪伴、陳叔一日日衰老,花開花敗、人去人來,我好像才終于明白生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