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徽覺得自己并不算是很懷舊的人,她也沒有什麼戀舊的癖好,東西壞掉了能修就修,太麻煩就換掉,身邊的同學朋友不管是因為畢業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分開了就分開了,她可以很坦誠地接受所有人都随着自己的軌道往前走。
以前張夏旬說她是個灑脫的人。
後來短視頻興起,越來越多的人在互聯網上解析自己,徐如徽才覺得,也許她不是灑脫,她可能是有點冷漠。
按照這種說法,任素秋一定不是冷漠的人。
因為她總是反反複複提及從前,那些做過的事,盡管她找盡了理由和借口,本質上還是在乎的。
不像徐如徽,很多時候都忘記那些事情了。
如今蓦地被任素秋提起,徐如徽才在夢中,如同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重新觀看一遍那個過往。
……
一定程度上,徐如徽算是個很聰明的小孩。
上學的時候她也算反應比較快的,隻是後來跟趙酉識比,好像哪哪都很笨拙。
徐如徽記事很早,但是這些年過去,太早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反射到夢中像打了一層馬賽克。
她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無所事事地坐在地上,玩一些髒兮兮的布偶娃娃。
隻有到飯點爸爸才會回來,随便給她點吃的糊弄一下。
小孩子當然不知道好賴,餓的時候,一根黃瓜都能啃很久。
後來大概三歲了吧,任素秋就出現在了徐如徽視野裡。
隻是她出現得很短暫,三五天而已。
緊跟着,徐如徽開始被任素秋帶着去很多陌生人的家裡。
她被任素秋摁着頭喊那些人爸爸媽媽,徐如徽很乖,她似乎能意識到自己的親生媽媽在做什麼,她似乎也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個很讨人厭的麻煩。
所以她很乖。
她喊過很多人爸爸媽媽。
她可以扮乖露笑,隻為讨那些人歡喜。
但好像并不是每個大人都喜歡乖小孩,比如徐如徽的新爸爸媽媽。
他們總是坐在一旁細心觀察徐如徽,帶着打量的目光,然後再竊竊私語說些小話。
他們說她那麼乖,一點也不認生,怎麼跟個小油條似的,别以後養不熟啊。
徐如徽什麼都聽得懂。
但她假裝聽不懂。
直到徐如徽的舅媽瞞着任素秋把徐如徽接回了自己家。
為了不讓任素秋發現,徐如徽有一段時間在舅媽的老家生活。
上小學那年,徐如徽的舅媽和舅舅忽然開始有意無意地試探詢問徐如徽想不想找媽媽。
那個時候徐如徽沒有大名,她在幼兒園裡叫“金金”。
金采粟的金金。
徐如徽以為金采粟他們在試探她的誠心,就抱着金采粟說:“媽媽。”
金采粟抱着她哭了。
徐如徽被滿臉淚水的金采粟擁在懷裡的時候,自己卻心無波瀾。
她并不感動,她隻是覺得成功了。
成功地留在了金采粟家裡。
可後來任素秋還是來接徐如徽了。
任素秋不知發生了什麼,變得很想擁有她這個女兒。
任素秋給徐如徽買了很多東西,還買了很多漂亮的新衣服,給她取了新的名字,徐如徽。
徐如徽不懂為什麼任素秋姓任而她姓徐。
但她依舊很誠懇地喊任素秋媽媽。
其實對小時候的徐如徽來說,這些經曆僅僅隻算得上經曆。
她甚至可以面不改色把這些編成好朋友的經曆寫進作文裡,以此獲得老師的嘉獎。
那個時候她不懂為什麼這種内容會讓人覺得特别。
直到她住進趙酉識家的隔壁。
直到她看到另一種童年和人生。
直到她開始長大,在厚重的人生的詞典裡,終于翻到“自我”這一頁。
隻是很可惜,這份真實的自我很多時候于她而言,就像月光下的海,龐大,安靜,她無數次想要看得清楚,卻隻能捕捉到一團焦糊的黑暗。
而這份可惜,于今日,仍屹立不倒。
……
徐如徽在夢中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醒來卻忍不住有些心悸。
她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起床。
昨晚任素秋哭了一場,今早大概會懶一會兒,徐如徽想了想,決定今天出去吃早飯。
這幾年鹿上的年味兒不如以前濃了,徐如徽記得小時候,過了小年任素秋就不去上班了,她們母女倆偶爾想出去吃飯都找不到合适的餐館。
大家都早早回老家了。
這兩年好像每個人都在忙着掙錢。
年關店鋪也依然營業,商場更是熱鬧。
徐如徽一個人吃完飯沿着城南的商業中心逛了逛,逛了沒十分鐘,趙酉識微信發來了消息。
【。】
一個簡單的句号。
徐如徽找個路邊的休息椅坐下,随手回了個問号。
【?】
【開門。】趙酉識說。
徐如徽:【不在家。】
趙酉識:【哪兒?】
徐如徽:【閑逛。】
趙酉識停頓了一會兒,又問:【阿姨呢?】
【在家。】徐如徽回。
想了下,徐如徽又說:【估計還沒醒。】
趙酉識:【好。】
徐如徽沒有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