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未來的女強人秦慧茹正被母親摁在家裡做算數啟蒙,再有兩年她就七歲了,可以去上學了。
但唐文娟還是想讓女兒能早些去學校。
因為她也沒念過多少書,在學習這方面幫不了女兒多少,但唐文娟深知讀書是唯一的出路,尤其是對于她們母女而言。
丈夫早逝後,她沒打算改嫁,就想着将這唯一的女兒拉扯大,盡自己所能為她提供成長條件,雖然吃喝穿戴不比别人,但在做人做事方面絕不能讓人小瞧了去,她們母女必須要有尊嚴地活下去。
“文娟姨!慧茹!我來啦!”
一個圓鼓鼓的小肉球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自打回來後的這些天,杜映雪對去慧茹家可以說是輕車熟路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經從心底裡打消了對文娟姨的恐懼。
她依稀記得上輩子小時候自己不懂事,瞧着文娟姨闆着臉訓慧茹的模樣總是感覺有些害怕,不太敢與慧茹這個頗為嚴厲的娘親近,更别提單獨搭話。
但現在杜映雪早已當了好多年媽媽,慢慢懂得不同的媽媽會有不同的愛孩子的方式,單單從慧茹以後面對生活的磨難所表現出的堅韌與銳不可當,她就認為文娟姨的教育方式不可謂是不成功的。
而再反觀自己,或許人要經曆的磨難與品嘗過的甜蜜是能量守恒的,可能是自己小時候得到了太多愛,所以在長大以後要吃那麼多苦,以至于很容易被這天塹般的落差打擊得一蹶不振。
就連爹媽在離開時,除卻一直念叨着的二姐,最後就是自己最讓他們挂心。
杜映雪不禁又想起那錐心一幕。
那時候爹還能說話,她急匆匆把女兒送到學校後,又得趕回病床邊陪伴照顧病情日益嚴重的父親。
有一次路上耽擱她去得稍稍晚了些,隻見爹呆坐在病床上,正對着窗外的一支臘梅出神。
見到她進門,還沒來得及等自己抖落頭上的雪花,爹伸出了幹枯瘦削的手,示意她過去。
待她蹲下身子仰起頭,冰涼的臉頰被溫熱的大掌撫上,像記憶中的兒時一樣溫暖,隻是還沒等她細細重溫這熟悉的觸感,接着就聽到了令自己終身難忘的一句話——
“糯糯,爹後悔了。”
那時候爹的聲音已經很是沙啞虛弱,因罹患食道癌晚期,多日來隻能靠流食勉力支撐。
眸光混濁黯淡的杜英語氣仍舊平和,但杜映雪分明能聽出其中的痛意。
“爹……不該把你嫁給他。”
那是杜映雪第一次感受到悔意。
痛徹心扉的滔天悔意。
她更不該,更不該這麼多年都長不大,更不該這把年紀還讓爹媽為她操心。
而一道驚喜的女聲将杜映雪從快要失态的邊緣拉了回來:
“噫!糯糯!”
小案桌前的秦慧茹一擡頭便見到正費力托着個小盆的好友。
她連忙扔下筆迎了出去。
“慧茹!我給你帶好吃的來啦!”
杜映雪調亮嗓音,刻意提醒自己此時的所在。
秦慧茹已經好幾天都沒和糯糯一處玩兒了,她知道好友家最近有喜事要辦,全家肯定都忙得腳不沾地,于是她也就沒過去打擾。
而且她家與杜家一向沒有什麼人情往來的走動,所以這回不需要随禮和吃席,她娘也不會允許她去蹭吃蹭喝,而她自己更不會仗着是糯糯好朋友的身份就沒規沒矩。
“慧茹,你快幫我端一下,我快累死了啦!”
杜映雪這小胳膊小腿嫩得緊,剛剛一路舉着過來确實有些吃不消,現在隻想趕快放松下來好好活動活動。
秦慧茹聽到小人兒這麼說,立馬不再猶疑,趕忙伸手接過還溫熱着的菜盆,她甚至都能聞到從縫兒裡漏出來的陣陣肉香。
“慧茹!”
聽到這冷峻的一聲,秦慧茹下意識地想垂手立正。
别說慧茹,就連杜映雪聞聲也是小軀一震,心下暗歎,時隔幾十年這文娟姨的威力還是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