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萍倚在門框邊高昂起頭,瞧着台階下夫妻倆眼裡明晃晃的希冀,她燦笑出聲:“表妹,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喜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因為我懷孕了就把孩子搶走啊!何況我還要好好感謝喜弟,要不是她,說不定也不會給我招來兒子,所以我是不會讓你們帶走她的。”
杜英夫婦被一口一個“喜弟”摧折得心神俱裂,耳膜仿佛都快要被這尖酸的聲音刺破。
男人下意識地緊了緊手,懷中的小女孩懵懂擡頭,這個叔叔的懷裡真舒服,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被人抱着,就是抱得有些緊,都有點讓她發疼。
不過這點痛意遠遠沒有爹的腳踢得疼,娘也常常會把她掐得很疼,肚子也總是餓得很疼。
“表姐……”景烈蘭幹澀開口。
“行了!你們回吧!以後别再來了,别忘了你們答應過我娘什麼。”
白鳳萍不耐煩地打斷。
是了,去年大姨走的時候,喊了他們三兄妹到炕邊,交代他們以後要盡量幫襯表姐,特别是叮囑自己,說表姐這輩子過得苦,以後如果表姐不願意讓孩子認他們,就不要逼她。
喉間隻殘存一口氣的大姨說罷甚至還想起身要跪求,景烈蘭攔住老婦,隻能含淚點頭。
得到這一個承諾的老人終于安心地閉上了眼。
“你!你把孩子放下!你們走!”
白鳳萍頤指氣使,既然做再多也得不到杜英的一個正眼,那能得到他的厭惡也是好的。
夫妻二人隻得一步三回頭,慢慢踱步出了院子。
而孱弱到剛會走路的杜應惜并不知道這是自己的親生爹娘,隻對男人寬厚溫暖的懷抱殘存了一個模糊印象。
講完吉利話後正被同一桌的姨姨嬸嬸競相捏着小臉的杜映雪也感覺到了隔壁桌的特殊氛圍,她伸長脖子往前探,隻瞧見今兒穿得精神筆挺的爹正從背後摟着媽媽。
杜映雪好奇地溜下了凳子,小跑過去,從她爹的身後偷望。
卻對上一個陰狠狠的眼神。
杜映雪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種眼神她太熟悉了。
那種我偏見不得你好的眼神,在上輩子可以說是與她如影随形。
小手扯扯爹的衣服後擺,冒出一個毛茸茸小腦袋:
“爹,這是誰呀?”
她以為自己的小小動作并不惹人注意,但落在對面女人眼裡已是刺眼至極。
“喲!這是你們後來又生的一個女兒?我還是頭一回見——”白鳳萍陰陽怪氣地拉長音,“哎呀,和我們喜弟比起來,這小姑娘可水靈多了!”
喜弟?
杜映雪一腦門子問号。
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人給孩子取名叫“喜弟”。
腦裡拐了個彎才想起來,哦!就是這個年代!
是了,是自己久嘗蜂蜜不覺甜,因為爹媽的明理常常讓她忽略自己正生活在明晃晃的重男輕女的年代。
後頭好歹還會蓋塊兒遮羞布,可現下特别是農村地區,頂着“招娣”、“盼娣”這樣的名字生活了一輩子的女孩一抓一大把。
隻是,她家還有這号親戚?
“表姐!你……”
聽到自己媽媽帶着顫意的聲音,杜映雪小臉一肅,下意識抓緊了她爹的衣袖。
白鳳萍猶嫌不夠,繼續道:
“我們喜弟可沒你這個女兒命好,前段時間病了一場稀稀拉拉了大半個月都好不利索……”
“白鳳萍!”
輕輕三個字,卻有如萬鈞之力重重錘在白鳳萍的心上。
這是杜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女人止住刻薄言語,呆呆擡頭,對上男人蘊含着深沉怒意的眸。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
平時他就是用着雙眼溫柔地注視景烈蘭那個賤人和她生的那些賤種嗎?
想到家裡那個小賤種與眼前男人極為肖似的眼眸,白鳳萍努力吞咽下複雜的心緒,她恨杜英,恨景烈蘭,恨阻礙自己同杜英結合的所有人。
在布莊店的那一回,她原本隻是對杜英略微有些好感,但直到那個該死的媒婆撮合杜英與景烈蘭相看,她才是真真切切地明白——
自己想要杜英,想要這個男人。
想要這個被景烈蘭得到的男人。
纏人的念頭日日夜夜快要将她折磨瘋,就算嫁了人她也沒法安心過日子,更别提董大還是個隻會打老婆的廢物,連杜英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而後在幾十年日複一日的毒打中,她竟産生一種詭異的快感,這種快感尤其在抱回那個奶娃娃時達到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