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能為杜英夫婦添一點兒堵,她就快活。
“前幾天耀祖病了,喜弟在家照顧他呢!”
滿桌鴉雀無聲。
景烈蘭身旁的男人已經沉下臉色。
“表姐……”
不想在兒子的好日子掉眼淚,景烈蘭強忍住錐心之痛,顫抖着嘴唇,她還想對眼前這個瘦削的女人再說些什麼,肩上卻搭來一隻溫熱的大掌。
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好像刺激到了陰恻恻坐在對面的人,隻見女人伸出枯瘦手臂,自顧自夾起一塊油亮亮的扣肉,扯開嘶啞的唇:
“唉,這麼香的肉,我們家喜弟還從來沒吃過呢!”
杜英懷中的女人已經搖搖欲墜。
她不明白表姐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她現在隻想狂奔到南枝村,将自己的惜惜接回家。
景烈蘭這輩子的憾事不多,一件是父親的蒙冤慘死,一件是娘在自己出嫁沒多久後也去了,甚至都沒來得及抱到外孫。
再有一件就是關于自己的二女兒,杜應惜。
隻比糯糯大兩歲的女孩。
單從名字就知道合該被全家人疼惜的女孩。
當年應惜出生後,大姨和表姐匆匆來探望,景烈蘭撐着剛生産完的虛弱身子,卻見自己大姨不由分說地在炕邊跪了下來。
一時間驚得杜英夫婦倆不知該作何反應。
“蘭蘭,大姨知道這個請求太強人所難,隻是……”
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婦人拉過女兒,“隻是你也知道你表姐,眼看着都快要四十了,連個一兒半女也沒生下,這麼多年在婆家都擡不起頭……”
杜英将為妻子溫好的蜂蜜水放在一旁,俯身要攙起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卻在聽到下一句後頓住了身。
“你看你與杜英生了這麼多孩子,大姨也不和你要男娃,你隻把這個女娃子抱給萍萍怎麼樣,讓你表姐也能擡起頭當幾天人……”
頭上還裹着紗巾的景烈蘭隻覺一陣耳鳴,腦中紛亂到無法思考。
被自己娘死死揪住的白鳳萍悄悄擡頭瞥了一眼年近五十卻依舊英俊挺拔的男人,心中仍是不可抑制的心悸,緊緊咬着牙,這本該是她的丈夫!
老婦見炕上的人也沒有吱聲,便擡手死死攥住那雙頓在半空的大掌:
“杜英,你不知道,萍萍小時候在冰窟窿裡下水救過烈琴,倆小姑娘上來都凍得跟小鹌鹑一樣,那時她小姨還說這恩情他們家當牛做馬報答也不為過。現在萍萍遇到了難處,我們也不求景家當牛做馬,就隻是想從你們這兒抱個孩子養着,何況誰知道萍萍這麼多年不能生是不是就因為當年跳進冰水裡救人給凍得呢!”
見夫妻倆都沒表态,老婦心中發急,講出的話越發帶上刻薄氣,不過這也的确是她的真心話。
将她女兒害成這個樣子,現在給個丫頭片子怎麼了?
“你們要是實在舍不得的話,那我和萍萍就隻能去省裡找烈琴幫忙了。”
“不——”
景烈蘭被自己喑啞的聲音吓了一跳,但她也顧不上太多,隻能急急阻攔。
小妹現在也有身子,去醫院檢查時聽大夫說還是雙身子,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
大姨和表姐真要是過去這麼鬧一通,難保會出什麼事。
況且……當年也的确是表姐挺身而出把掉下冰窟窿裡的小妹救上來的,這恩情他們景家定然不會忘。
景烈蘭擡起無力的手,撫上懷裡紅彤彤皺巴巴的嫩臉。
但這是孩子,是她與杜英的第二個女兒,難道就要這麼成為報恩工具被他們送出去嗎?
理智與情感都告訴景烈蘭她不該這麼做。
見炕上的女人沒有半點反應,白鳳萍不由心急,她才不要景烈琴的孩子!
就要她景烈蘭的!
就要她這個命好的表妹今後時時刻刻活在煎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