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橘子罐頭!”
應賢率先反應過來,恨不能跳起來立刻吃進嘴裡。
這可是罐頭哇!連鄉裡趕大集都不會賣的罐頭!試問杜家莊能有幾個人吃過罐頭!
杜應景笑看着弟弟的貪吃鬼模樣,“别急,大家都有份的,每人一瓶!”
應賢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他今天簡直比過年時候還要高興!
炕上的溫婉女人嗔怪了兒子一眼,嫌他花錢大手大腳,又心疼他來之不易的津貼。但看到孩子們洋溢着滿足的笑臉,景烈蘭沒有出聲掃興,隻是用愛憐的眼神撫在兒子身上。應景終于回來了。
堂屋裡流淌着的溫情似乎要從窗戶溢出,夏夜月光披灑進大院裡,映亮了屋子裡的每張笑臉。
“爹,娘,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為了結婚。”
年輕男人這麼一句話,讓屋裡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杜英與景烈蘭對視一眼,前者與平時一樣仍是波瀾不驚的神色,似乎早有預料。後者則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兒子剛剛說的内容後又滿面驚喜:
“應景,你剛剛說什麼?真的要打算結婚啦?”
“嗯,和小韻。”
其實後三個字杜應景根本不用補充,任誰都知道他與吳韻最後會結婚。
吳韻是杜英的發小吳以沛的大女兒。
吳以沛的小名兒叫柱子,他爹娘沒讀過書,之所以能取出這麼文绉绉的名字,還是因為當年杜家莊來了個拄拐的半瞎子,挨家挨戶給娃算命,以此換點兒飯錢。
當然有些人見穿得破爛的瞎子上門打着算命旗号來要錢,通常都會直接攆走這江湖騙子。但也有些人家例外,比如杜立雄夫婦,又比如柱子的爹娘。
杜立雄夫婦倒不是有多麼迷信,隻是樂善好施慣了,讓人把這拄拐的迎進來招待了頓飯食。那人吃完抹幹淨嘴,說是要給家裡孩子算算,杜立雄夫婦沒有當即駁了對方面子,隻笑着抱出才兩歲的杜英,象征性地給這人看看。
沒成想這老先生用那隻完好的眼睛細細端詳了小杜英後,隻拊掌歎道:“你家這小子不得了,長壽姑且不說,最關鍵的是以後會誕下麒麟之才啊!”
杜立雄夫婦聽後隻笑笑并沒有當真,以為是對方吃人嘴短,當然會揀好聽的說。不過自己孩子被誇成這樣,杜立雄夫婦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隻當讨個好彩頭,客客氣氣送老先生出了門。
第二天,半瞎又拄着拐來了昨兒美美飽餐一頓的那條街,不過今天他沒再去那個磅礴宏偉的大院,而是停在了它隔壁的一個破爛草房,輕輕扣了扣院門。
小門應聲而開,迎接他的是兩張淳樸的笑臉。半瞎落座後,這家的女主人恭恭敬敬拿出家裡最好的搪瓷碗,給客人沏了一碗半苦不澀的茶水。
半瞎照例讓男主人抱來孩子,隻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男娃還在襁褓裡,夫妻兩人一臉慈愛地逗着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喝過茶水後,半瞎也沒有故弄玄虛,直直地對夫妻倆說,“這孩子命裡缺水,如果你們信我的話,就取個沛字,大名就叫以沛吧!可以潤澤後代,福氣綿延。”
大字不識一個的夫妻倆聽得是連連點頭,于是小柱子就這樣有了自己的大名——吳以沛。
他與杜英隻差不到兩歲,從小到大都是他們倆人常常一起跑出去瘋玩兒。杜立雄夫婦也向來與鄰裡和睦,從沒因為身外之物對這些老鄰居區别對待,所以并不限制兒子的交際。
在吳以沛十四歲那年的某一天,本來天天與他一起上學堂的杜英那天突然沒來,然後他再也沒在學堂見過杜英了。
放學後他急不可耐地想沖到隔壁,卻在挂滿白幡的門前頓住了步子。一進自己家門他爹娘就拉住他歎氣,說杜英這孩子命苦。
後來,他與杜英就不再是鄰居了。
不過自打杜英帶着杜俊搬到村東南角,吳以沛還是常常帶着他娘做的飯菜過去,尤其是腌好的豆角鹹菜,他知道杜英最好這一口。
吳以沛永遠也忘不了的是他第一次走進杜英租住的屋子,那時杜英正在做飯,約莫是這大少爺人生中第一次做飯,屋子裡煙味嗆人,缭繞中鑽出來的少年燎着半截眉毛,臉上東黑一塊西黑一塊。
見着這讓人發笑的場面,吳以沛卻一點也樂不出來。
自打他認識杜英以來就知道杜家家底豐厚,但他也從沒拿杜英當過少爺,他隻知道杜英是自己最信任的夥伴和最知心的朋友。現在看着平時五谷不分的好友這副窘樣,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
他爹娘讨生活這麼艱難,都還在勒緊褲腰帶咬牙供他上學堂,杜英卻再也沒有機會念書了。
吳以沛放下飯盒和鹹菜壇子,撸起袖子走過去,沉默地陪杜英重新生火。
堪堪弄出了一頓飯後,三個半大小子圍着簡陋的小桌子開吃,吳以沛見一旁仍挺直脊背姿勢優雅地夾鹹菜就着微微發焦米飯吃的杜英,他低歎一聲,放下手裡的筷子,搭上了好友的肩。
“杜英,以後咱倆要是有了孩子,就讓他們結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