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淼第一眼朝屋子中央的男人看去。

那男人依舊保持着西裝革履的姿态，燈光自頭頂映照在他挺拔臉龐，眼前人影搖曳在黑沉的眼眸裡，還能看見隐忍着的不耐。

宋柏昀看着沒什麼變化。

他上位者的氣勢在此刻很盛。即使已經有段時間一言不發，但是周遭的其他人講話時視線幾乎都落在他的臉上。

宋柏昀似乎耐心已經快到極限，正準備開口之時張開的唇瓣又突然抿緊。

他猛地擡頭，目光沉沉地望向導演：“你剛才說的網紅叫什麼名字來着？”

頭頂問号的宋淼：？

她後背一涼，莫名有種在外面做壞事被家長抓包的錯覺。

“叫宋、宋淼啊。”

導演還是頭一次同這家公司的頂頭上司直接對話，一時間被宋柏昀發出的威壓氣息給唬到，憤怒的氣焰登時被全部澆滅。

宋柏昀低啞聲音道：“照片。”

導演雖然有點納悶，但是還是手疾眼快地掏出手機将網上宋淼的照片怼到他面前。

宋柏昀扭頭看向窗外，會議室所在的樓層很高，站在窗邊就能瞧見下方馬路上跑動着趕公交車的身影。

疲憊、焦急和貧窮的姿态。

宋家多年的底蘊積累到現在，自從他經營公司以來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即使是在A市的富人圈子裡，宋家也是不少人豔羨的存在。

他是年紀輕輕就超越生父宋智明，早早擔起公司所有工作的經商天才；

宋婉之自不必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宋家為她挑選的未婚夫蔣從文與她更是情投意合。

可惜不是宋家親生的孩子。

他的親妹妹宋淼遠遠比不上從小培養出來的宋婉之，甚至目前看來也完全沒有達到商業聯姻的标準。

但——

宋柏昀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轉過身後語氣冰冷：“我不希望再看見宋淼在這檔節目裡。”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摸不着頭腦。

還在偷聽的宋淼：？

導演聞言大驚失色，還未來得及去想宋淼到底怎麼惹到這個祖宗的，嘴巴就已經下意識為她發聲：“這怕是不……”

但是當她擡首對上宋柏昀那道淩厲至極的眼神時，剩餘的話卡在喉嚨裡，完全發不出來。

風吹着窗台旁擺放着的盆栽枝葉晃動，掉落幾朵枯黃葉子在地上。

“……好的。”

導演隻能話鋒一轉，笑得谄媚。

-

宋淼聽他們讨論節目組的後續發展，等大家都散去後才終于掐滅白色光點。

她坐在椅子上無甚動靜，隻是看着緊閉的房門開始在心裡默數。

三，二，一……

“咔嚓——”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響聲，門把手被人用力地從外面擰開，将打着瞌睡的三位嘉賓全部驚醒。

他們揉着眼睛從桌邊坐起，滿臉困意。

大步走進門的導演臉上挂着的爽朗笑容，對上宋淼視線之時久違感到一陣心虛。

萬惡的資本家啊！下的決定都是讓她們這種悲催的打工人來擦屁股。

她攥緊在手心的合同還在猶豫用什麼樣的方式遞出去。

“沙沙——”

宋淼已經站起身來，挪開椅子，步伐不急不緩地走過衆人來到導演面前，朝她伸出手掌。

導演正在垂首絞盡腦汁思考，見狀十分驚訝地問道：“你已經知道啦？”

她有點疑惑，但是手上下意識就把這份灼熱的合同交到宋淼手裡，并一鼓作氣将上司的安排說了出來：

“……總體來說情況就是這麼一個情況，你被我們老闆炒鱿魚了。合同違約金我們等内部審批之後會打到你預留的銀行賬戶上。”

宋淼早已知道這件事情，拿到合同後沒有一絲驚訝之色流露：

“可以。”

她的語氣爽快到完全超出導演的預料，甚至于話音落下的下一秒，便邁腿徑直朝敞開的大門外面走去。

正當導演惆怅這檔節目真是前途渺茫之時，原本昏昏欲睡的三人猛然頭腦清醒過來。

“什麼？！”

楚晚晴不可置信地發出聲來。

但眼下不等他們有所行動，擡首之時隻能看見空無一人的門口。

三人震驚的神情在空中凝滞片刻，許久後回過神來視線交彙，相互窺見對方眼中生無可戀的眼神。

-

宋淼選擇刻意避開宋柏昀。

當他抵達錄播室的時候，她已經先行乘坐電梯離開這間偌大的公司。

兜裡手機不斷響起刺耳的鈴聲，宋淼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是來自宋家，索性長按三秒選擇關機。

手中的合同被揉作一團廢紙扔進門口旁邊的垃圾桶中，不遠處立着的發财樹健壯挺拔。

宋淼站在路邊安靜等待，很快就攔到一輛可以前往東郊别墅的出租車。

等到車子逐漸駛向偏僻的路徑之時，她看到窗外連綿不斷的深山，莫名湧現出一種終于可以回家了的想法。

接近兩個小時的路程，出租車終于穩穩停在别墅區門口。

在開機付完車費之後，司機依然像以前許多司機一樣，逃也似的踩滿油門離開這裡。

别墅門口的保安還在熱情對回來的業主熱情打招呼。

宋淼回應完後，低頭翻閱手機最新收到的消息。

除去收到銀行卡的凍結短信，以及宋家打來的十幾個電話之後，就是未讀信息幾十條的微叉。

宋柏昀的信息欄位于第二條。

宋淼甚至懶得點進去看，單從外面就能看見一些“當網紅真是丢人現眼”的字眼。

位于頂部的是一個新建的群聊，群名為“這破班上得我好想（4）”，未讀信息甚至已經高達99+。

宋淼低垂着腦袋眨了下眼，猶豫一瞬終于選擇點擊察看。

幾乎是同一時刻，群内剩下的三個人發現發表情包炸群沒有什麼作用後，開始輪番艾特宋淼，并且發出同一條信息：

【@宋淼 大佬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