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懷着忐忑和好奇,找到一片幹淨的空白雪地後盤膝坐下。
“還記得嗎?我和你們說過那些失蹤女性都是在這裡離世的。”宋淼看向衆人。
此話一出,周遭空氣驟然下降幾個度。
下一秒,一縷明亮的燭火便從宋淼的指尖躍出,緊随而來的是迅速回溫。
他們還是被這番操作再次震驚住,眉宇間毫不掩飾的是對宋淼甚至快要大過對這裡真相的好奇。
“正如我們來這裡之前的設想,這個村子裡單身男性的比例遠遠超過女性,或者另一種說法,他們不容許新生兒中有無法傳宗接代的女性出生。”宋淼說。
回歸正題後,導演神情逐漸變得慎重。
“但是這樣導緻的後果就是,他們男性之間無法繁衍後代,于是隻能選擇另一條道路,從外界購買可以幫助他們傳宗接代的女性。”
宋淼話音一頓,繼續道:“在這裡的女性隻有兩種下場,要麼是生孩子生到無法再生為止,要麼是化作這整片樹林的養料。成年女性尚且可以勉強活下去,但是剛出生的孩子卻隻有一個下場。”
“因為對村民來說,她們完全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她剛來這裡就已經用靈力檢測到腳下還存在着許許多多的屍骨,不同于沉積于河底的嬰兒骨頭,全部是瘦削的成年女性。
再加上江好剛才對她說過的話,這件事情的始末已經清晰明了。
“這就是我們來這裡這麼久都沒有看到任何一位女性的原因。”
“她們除去在一年一度的稻米豐收季節需要下田一起幹活,其餘的時間都隻能呆在黑暗的屋子裡,每日靠着豬食活下去,隻在孕期才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飯菜。”
像是圈養許多頭待宰的羔羊一般,她們沒有自己的名字,村民們隻用一串串編号來稱呼她們。
“不過盡管如此——”宋淼神色染上一絲不易察覺地憂傷,“她們也沒有放棄逃離的念頭。”
江好在旁不語。
已經從乾坤袋出來的幾隻鬼魂隻能将關懷的目光投向她。
“這座山山路崎岖,隻有村裡經常下山的人才能夠完全掌握正确的下山道路,但是稍有不慎便會迷路,有過不少逃出村子的人死于野獸口中。”
“被拐來這裡的女性職業各異,即使在村民們的壓迫下逐漸忘記自己的名字,但是所具備的能力依舊存在。”
這個村裡原本沒有診所。
是江好于偶然之時撞見屋中同伴因為難産大出血,最終急切之下靠自己具備的醫學知識終于将同伴性命挽回。
在這座村子裡最不幸的便是生出女嬰。
還未等瘦骨如柴的女嬰放聲大哭,就見為首的村長笑呵呵地将她抱起,下一秒便熟練地往二樓的窗戶邊抛出去。
取代女嬰啼哭聲的是村民們的唾罵聲:“怎麼又是女的?真是個晦氣玩意。”
這是起初對女嬰的處理方法。
不知怎的,村長有日在睡夢中夢見滿臉是血的女嬰試圖對他索命。
他後知後覺發現單純的死亡無法威懾那些冤魂。
其中有戶人家的次子更是不知怎的,行為舉止與那抛到山裡都死不掉的羅小草一模一樣,嘴裡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咆哮與嚎叫。
“就像是那個女孩轉世重生了。”宋淼說,“當然,情況的确如此。”
江好後來從一位被拐賣到這裡幾十年的年長女性口中了解到:村長擔心身上背負着的罪孽深重,甚至常常會去祠堂給先祖上香。
而嬰兒的魂魄可能還一直徘徊于村子裡,甚至繼續投胎轉世回來。
對于他們來說,不存粹的男子身無法為盼兒村傳宗接代,因此必須作出改變。
宋淼瞳孔微縮:“普通的法子不能阻止,于是他們有另一種惡毒的法子,也就是我們那日在林中看見的狀況。”
死去的女嬰肉身盡毀,就連屍骨都斷裂得如此輕易。
破損的魂體再也無法支撐她們長久地彌留于世間,更别提轉世投胎回到這裡。
但江好展示出來的醫術對于這群粗鄙無禮、文化水平低下的村民來說卻是個不能多得的寶藏。
畢竟往日他們看病還要費盡心思下山。
“哦不,以後不能再那樣叫了!叫什麼來着……哦哦,江醫生是吧?我這病就拜托你了啊!”
于是在廢物利用最大化的想法下,村長張羅着開出個診所,江好是村子所有被拐女性中唯一一個能經常在外活動的人。
甚至還能假借采藥的借口,在好幾個村民的“保護”中下山。
山頂的風景不錯,站在那處向下俯瞰之時甚至能将村民們常走的道路盡收眼底。
有位大娘懷孕時難受來診所,趁着無人注意的時刻偷偷向江好說過自己的職業——地圖繪制員;
還有位年輕女生輕飄飄說過她從小記憶力很好,甚至能達到過目不忘的程度;
甚至還有位花甲之年的老妪因為用房出血被急匆匆送來,四下無人的時刻,江好知道她曾經是某直播平台上有名的探險家。
江好在提及這件事時還有些感慨:“那個平台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倒閉了。”
而在下地幹活的時候還認識過一個女生,女生同樣是個醫學專業的學生,可自那以後音信全無……
她趴在山頂于懸崖邊采藥的時候,莫名産生出一股強烈的沖動——跳下去,就能離開這個罪惡之村。
“但這些罪惡不該延續下去。”宋淼将江好剛才說過的話複述出來。
聞言衆人怔怔地流下眼淚。
站在他們視線範圍的中央,宋淼眉眼中同樣出現幾分動情。
于是以江好為中心,往日裡她們時常以腹痛為理由來診所看病,在村民們産生懷疑之前成功約定分工。
在計劃開始實行第三年的豐收季節,她們在對視中更加堅定決心,将合力繪制出來的地圖悄悄塞進江好的袖子裡。
“但是整座村子的女性中隻有那位醫生是行動比較自由的,她們最終決定讓她根據地圖上的路線下山走一遍,如果地圖上是正确的道路,到時候哪怕她不能成功逃脫,也能驗證一下。”
宋淼目光柔和地看向魂體因為難過而一晃一晃的江好:“運氣不太好的是,她遇難于即将進到城裡的那條路上。”
她們再也沒等到江好的回來。
在耳邊逐漸變弱的呼救聲之中,宋淼說話時餘音擲地有聲。
下意識圍成圈坐在雪地上的衆人神情難免恍惚動容,即使這些被拐女性的結局早早被宋淼透露出來,但得知細節後仍然忍不住難受。
這段話講述起來所需時間不多,但囊括在内的是多少條生命——
他們大概永遠無法知道。
“可是……”迎着衆人的目光,程度雪雙手輕輕搭在小腹上,原本瑟縮的身子因為氣溫上升而舒展開來,“她們為什麼會是這個下場?”
為什麼會全部死亡一個不剩?
宋淼打了個響指,偏頭看向迷霧之後:“我想,她們會願意向你們給出答案。”
這些迷霧并非自然形成,而是鬼魂為遮擋住自己的面貌有意為之,因此隻有她能窺見後面景象。
“……她們?”楚晚晴微微瞪大雙眼。
她驚訝發現那些碩大的人形陰影正在逐漸縮小,直到變成一個個偏瘦的體型。
楚晚晴一下就能猜到,原來方才出現的隻是她們刻意制造出來的一種幻覺,并非是真正如同山巒般高大。
還不等她作出反應,注意力瞬間全被一道沙啞的女聲吸引過去:
“這群畜生可以将我們的身體用鎖鍊牢牢拘禁起來,那若我們換另一種方式存在呢?”
“他們這種人隻有下地獄才會真正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