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腹之欲尚且如此,何況是情欲。
不知從哪兒飄過一陣風,天花闆上方懸挂的裝飾飄帶飄鈴被吹的搖搖晃晃,剪影倒映在牆壁上,鈴铛互相碰撞在嘈雜的婚禮現場發出輕盈的聲響,直擊心髒。
方嘉言也在仔細打量着祝敏,她有心跟祝敏說好多話,可是又不知道該從什麼說起,表哥來宴會廳之前就已經用眼神警告過她,讓她别亂說。
方嘉言也清楚,現在不是聊天的好時機,就連想加個微信都不知道從哪裡找話題。
方嘉言可是澳洲留學party達人,超級e人,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呢。
就當方嘉言絞盡腦汁在想一個完美開頭時,她的手機響了,宴會廳内太嘈雜,她隻好出去接電話。
她出去那一刻,祝敏的右手邊的位置空了。
她和江聿過之間的距離,隻有一個空位置那麼多。
祝敏一想到這裡,便極其不自然,可她面上不顯。
她刻意的不去看向右邊,但呼吸之間,她的鼻腔裡似乎被淡淡的冷調檀木香氣包圍,混雜着醇厚的琥珀,清冷幽長順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沒一會兒方嘉言回來了,她沒坐下,和江聿過說了幾句話之後之後就要離開,離開之前,還和祝敏打了個招呼:“敏敏姐姐,我好喜歡你,可我臨時有事,有機會我再跟你聊天呀。”
祝敏溫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她想,她們兩人連性格也是截然不同。
祝敏絕大部分時間是慢熱的,很少這麼主動,為數不多的主動,好像就用在追某人身上了。
回憶不能細想,否則都是令現在的自己尴尬的黑曆史。
祝敏深吸一口氣,注意力盡量放到這場婚禮上。
好在主持人開始講話,随着主持人抛磚引玉的前言之後,新娘終于閃亮登場!
這場婚禮和祝敏參加過的絕大多數婚禮流程都差不多,沒有格外創新的環節,但是每次參加婚禮,祝敏都會被新郎新娘的氛圍感動。
簡思高手捧鑽戒,哽咽着對一襲華美婚紗的新娘表白,說了很多之後,他說:“晚晚老婆,嫁給我吧!”
新娘淚眼汪汪的說:“我願意!”
兩位新人虔誠的交換結婚戒指,随後開始雙方長輩的講話。
祝敏從讀研究生開始就開始參加不同階段的同學們的婚禮,每次都會感動流淚,這次也不例外,她想用手指蹭蹭眼尾的淚水,可還是覺得紙巾比較方便,紙巾在她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她想拿紙巾的那一瞬,桌子旁邊恰好有服務人員來上菜,轉盤被服務員轉了一下,紙巾偏向她右側的方向轉去。
祝敏想要拿,就要将右手伸出去,她在伸手的那一瞬,随着手臂的擺動,她避無可避的向江聿過的方向看去。
她紅着眼尾,淚痕尚存,和他對視,撞入他平靜無瀾的眼眸裡,迅速避開。
江聿過神色如常的将這一幕斂入眸中,誰也不知曉,他淩厲冷漠的心髒,驟然緊縮,酸澀蔓延全身。
明明不是為他紅了眼眶,可他仍然心痛難捱。
菜上齊了,宴席上有一道菜是白灼大蝦。
祝敏很喜歡吃蝦,但她不喜歡剝蝦,每次剝蝦的時候總是慢吞吞的。
而且她吃蝦的時候有個習慣,她要留着蝦頭,隻剝掉蝦殼,然後手握着蝦頭再咬掉整個蝦肉。
但是因為小時候祝敏不吃蝦頭,還被穆傳紅嚴厲的拍着桌子批評過浪費,拍桌子的時候,連她手邊的米飯碗都被震翻了。
小祝敏吓得一言不發,下一個蝦就老老實實的吃蝦頭,可是她感覺蝦頭好硬,吞咽的時候嗓子有明顯的異物感,她一點也不喜歡吃。
從這之後,她雖然愛吃蝦,但即使穆傳紅不在,她也很少吃蝦了,仿佛看到蝦,就能想到那頓不愉快的午餐以及穆傳紅的責罵訓斥。
可是這樣的祝敏仿佛陷入了另一個怪圈——
她蝦吃的越少,她就越饞蝦、更想吃蝦。
白灼大蝦轉到祝敏面前時,祝敏沒動筷,倒是借着夾在的動作,向林筱琅的方向偏移了一點。
那股冷調琥珀和淡淡的檀香,緩緩的将她滲入包圍,她在淡淡的看不見的檀香琥珀分子中瀕臨窒息。
林筱琅看出來了祝敏的小動作,壓着聲音問祝敏:“要不然我們換個位?”
祝敏搖了搖頭,沖着林筱琅笑了笑。
宴席上的菜肴很多,祝敏除了白灼大蝦沒吃,其他的都多少嘗了一點。
婚宴的菜分量都很足,那道白灼大蝦也不例外,大部分人都夾了可是還剩了不少,祝敏在猶豫,她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要不要剝蝦。
算起來,她很久沒吃蝦了,盤子裡的蝦殼色澤新鮮誘人,蝦肉緊實細嫩,每一個厄瓜多爾白蝦都巴掌大小都分量很足,無油無鹽,烹饪方式對身體很健康。他們這一桌開的是一瓶雷司令,白葡萄酒配大蝦再合适不過了。
餐桌轉盤緩慢沿着順時針方向旋轉着,什麼菜轉到祝敏眼前,她就嘗一口,她想了想,那道白灼大蝦還是算了吧,剝蝦殼是一件令她厭惡且麻煩的事。
她拿起酒杯,默默飲了一口酒,就這樣她也沒再關注那道白灼大蝦。
她夾菜的時候半低着眸,很認真的把她夾的花椒焗蟹裡的花椒挑到餐盤一旁。
婚禮發言合照的環節已經結束,大家都在默默吃婚宴,吃席這件事往常是很美味的,可祝敏今天胃口不佳。
她在心裡默默一粒一粒數着自己用筷子挑出來的花椒。
直到她隻有自己餐盤的視線裡驟然多了一小碟剝好的蝦。
剝蝦殼也是一種藝術,要把蝦剝的保留原有的蝦肉,不能破壞缺失一點,這樣才能盡可能的保留原有的最佳鮮嫩美味。
這些被剝掉蝦殼的蝦,是垂涎欲滴的紅白相間,被人不經意的順着一個方向擺盤,并且按照她的習慣,每一隻蝦的蝦頭保留,蝦殼被剝的一幹二淨,蝦肉又沒有一點破壞。
祝敏心髒一震,不可思議的擡頭,看向那唯一的可能——
江聿過正在用紙巾慢條斯理的擦着手,他的襯衣袖子被慵懶的挽了兩圈,蟄伏在他清冷肌膚之下的青筋順着手背向上不斷蔓延,沒入袖口,無一不在彰顯着他的禁欲感和成熟。
江聿過仿佛接收到祝敏的眼神,深邃的目光不經意又刻意的同她對視,落在她的臉頰上,極具質感的、含着粗粝感的嗓音淡淡響起:“手滑,不吃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