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驚訝地扭頭,差點沒拿住手裡的iPad。
“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他太過詫異,以至于脫口而出。
陳盡生平靜地問他:“會嗎?”
他注視着楚衡,眼睛如一汪深潭般波瀾不驚,語氣尋常得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楚衡卻覺得,隻要他給出肯定的答案,抑或是輕輕點下頭,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立即離開。
不是因為他的答案令人羞惱,而是因為真的不想給他制造麻煩。
楚衡心緒亂了一瞬,地府的債務面闆失控浮現在眼前,森冷的青藍霧氣在柔軟的床鋪上方氤氲開,橫亘在兩人之間。
面闆隻有楚衡能看見,這意味着陳盡生能将他所有神情變化清晰地納入眼底,而楚衡目之所及,隻有鬼氣森森的煙霧與面闆上血腥的數字。
楚衡看着那串數字,眼神有一瞬間的失焦。
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那串數字又悄無聲息降低了一點。
他喉結滾動,努力将視線焦點定在煙霧後的模糊面容上,盡可能輕松地說:“怎麼會,你是我的貴人。”
不管是生前還是生後。
陳盡生很好,和他母親一樣。混蛋的人一直是他。
“要不然,我怎麼會請你做我助理。”楚衡用玩笑似的口吻道,“你信不信,你這人旺我。”
他說完,才終于想起可以把面闆調回去。
面闆消失的一瞬間,他似乎瞧見了陳盡生剛剛放下的嘴角。
陳盡生身子前傾了一些,似乎想過來抱他,但他最終并沒有做出這樣的舉動。
“你去錄節目的時候,我問過王烨龍你下半年的行程。”他聲音放輕了些,“這七年來,你一直像現在這樣忙嗎?”
什麼意思?
楚衡沒怎麼聽明白,如實道:“差不多吧。”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陳盡生的嘴角往上翹了一下,連眼睛裡也有了細微笑意。
這有什麼好笑的?
楚衡正奇怪,手裡的iPad就被人拿過去了。
陳盡生關了iPad放到床頭:“十一點了,明天還要早起,睡吧。”他說完,直接擡手關了房間裡所有燈。
房間頓時陷入黑暗,楚衡還愣愣地坐着沒反應過來,身上被子扯動了幾下,他偏頭,就見陳盡生已經躺下準備入睡了。
楚衡也隻能跟着躺下。
現代人其實很少有這麼早睡的,楚衡閉目幹躺着,不知過去多久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正要睡着之際,他忽然睜開眼,錯愕地扭頭。
陳盡生剛剛問的那個沒頭沒尾的問題,難道是在給他七年未去探監找理由嗎?
他一時難以置信,怔然望着身側熟睡的人。
他面朝自己側躺着,呼吸沉穩平穩,睡衣的扣子因為轉身的動作松了兩顆,露出了一小片結實的胸膛。
窗簾沒有拉嚴實,城市的燈光微微透了進來,微弱的燈光下,楚衡忽然看見陳盡生裸露出來的胸膛上有一條長長的陰影,他眯起眼,稍微往前湊了一點,才看清那道陰影是一條疤痕。
很長,延伸到睡衣裡面。
楚衡側身,看了陳盡生一眼,确認他閉着眼睛,放輕動作靠過去,伸手小心地勾着陳盡生的睡衣領子往下拉了點,但依然沒有看到疤痕盡頭。
楚衡糾結再三,還是悄悄将第三顆扣子解開了。
疤痕的全貌展現在他眼前。
從左肩一路延伸到心口,末端尤為猙獰。
楚衡作為演員,有着非凡的想象力。
他看着這道疤,腦子裡甚至能勾勒出陳盡生是如何與人纏鬥,對方又是如何揚起右手用尖銳的物件從左上方狠狠劃過他的胸膛再重重刺入胸腔的畫面。
他的心情如同被打翻了調味瓶,一瞬間五味雜陳。
等他從這種心情中脫離,才意識到自己腰上搭了一條手臂。
他一僵,下意識擡頭看向陳盡生。
陳盡生閉着眼,睡得很熟。
他本來就有抱着自己睡的習慣。
楚衡低下頭。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