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如忒瑞亞所說,一個普通女孩的死亡不會在驅魔師協會乃至整個瑪伊城裡激起任何漣漪。那個可憐的姑娘沒有家人,甚至沒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崔西替她挑選了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作為安眠之地,願她的靈魂能夠得以慰藉。
驅魔師協會隻是又換了一個身世可憐但長相姣好的年輕女孩接替艾琳的工作,與她熟悉的驅魔師們隻會覺得是以前那個姑娘自己選擇了離開這裡。
沙缪隻是在路過時下意識地朝裡面看了一眼,卻沒想到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姑娘靠在角落裡,茫然地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們,沒有人和她交談,沙缪甚至懷疑沒有人能看見她,因為那個女孩有着和艾琳一模一樣的臉,雖然已經不能辨别顔色,但他也猜的出來衣服上那些深色痕迹是什麼東西。
也許是終于發現有人似乎在看着自己,她驚喜地笑開,朝着沙缪跑來,不出意料地穿過了路人的身體,她朝着沙缪說些什麼,聲音卻如同微風一般缥缈。
連同亡語一起贈予他的能力裡包含了能夠看見亡魂,但是沙缪迄今為止也隻看見過那些痛苦的,困于往日幻象的亡靈們,他們或多或少會有肢體的殘缺,臉上永遠是解不開的痛苦哀愁,而艾琳的鬼魂除了衣着髒污以外和活人沒有兩樣。
或許是意識到沙缪可能也和其他人一樣根本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艾琳臉上的欣喜煙消雲散,她又重新變得沮喪,準備往回走。
“艾琳。”沙缪試探着叫住了她。
亡魂驚訝的轉過身,她高興得有些手足無措,耳邊微風一般的呓語變得更多了,沙缪花了點功夫才聽出了她在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麼。他思考了片刻,從背包裡翻出了一直攜帶着的工具,用針管抽出血液作為書寫神言的原料,将溝通兩界的咒語刻錄于一個貝殼裝飾品上。
娴熟地作為這一切,沙缪将貝殼放到耳邊,聽見艾琳的驚呼:“瑞!你真的能看見我嗎?”
他輕輕“嗯”了一聲,示意艾琳跟上他到人少的地方。畢竟一個人自言自語也太容易被當怪人多看兩眼了。
艾琳幾乎快要哭出來了,看見沙缪就像看見了救命恩人一樣:“瑞!你能看見我真是太好了!我在那裡嗓子都喊啞了可是一個人都不理我!”
沙缪卻默默地看着她,問出了一個問題:“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艾琳愣了愣,睜大眼睛看着沙缪,好半天才點點頭:“我意識到了,我隻記得教會派人來到了協會,要我去教會配合他們調查一些事情......但在那之後的事情,我記不得了,我隻記得自己很憤怒,很不甘,我甚至特别想.......想着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她已經不知何時落下了淚水,滿眼哀憐地看着沙缪:“我太沖動了是嗎?”
死亡帶來的痛苦太過強烈,仍然困于其中的亡靈很容易成為怨靈,所以很多亡靈會忘卻這一段痛苦的記憶,在世間停留一段時間後就會消失。沙缪看着掩面哭泣的艾琳,他本來覺得艾琳的死亡太過蹊跷和巧合,但是很顯然現在的艾琳無法為他解答任何問題,甚至讓他為自己的懷疑産生了愧疚。
“瑞,你是瑪伊城裡赫赫有名的驅魔師,你能......你能救救我嗎?”她擡起頭,一絲幽怨已經在她眼中形成,“我不想死,我還這麼年輕......”
沙缪當然知道很多關于靈魂的秘法,可惜艾琳的靈魂如此脆弱,注定不能承受複生的沖擊,他隻能通過一些會亵渎上帝的方法将她變成一些類惡魔。
“你願意,成為不能行走于陽光之下的惡魔嗎?”他輕聲問出口,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荒唐。
艾琳停止了哭泣,她擡起頭,幽怨的眼神中混雜了抗拒的痛苦,她在驅魔師協會裡耳濡目染了太多,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答應成為“邪惡”的存在。
“這不公平,沙缪。”她輕聲說,幽藍色的火焰從她身上冒出,她似乎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可是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眉眼似乎狠狠的在沙缪心中剜了一刀。
那藍色的火焰似乎順勢也燒到了他的心上,要将他的熱血也一并點燃。
憤恨!不甘!複仇!它們七嘴八舌地在耳邊說着什麼,将磨亮的刀送到他的手裡,催促着,蠱惑着,要他去劃開奠定一切的那一刀。
附魔後的貝殼被他捏碎,那些耳邊的呢喃也随之消散,重新變成輕柔的微風。他的面前已經不剩下任何東西,仿佛剛才向他祈求的艾琳也不過是他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