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朋澤的這類請求沙缪向來是充耳不聞，他看向窩在沙發上的忒瑞亞：“你有自己的朋友嗎？”雖然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愚蠢。

忒瑞亞換了個姿勢繼續窩在沙發上：“我就不能單純地出去走一走嗎？”

片刻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伸手一攤：“我的零花錢用完了。”

沙缪：“......”

沙缪：“我好像四天前才給了你們。”

他稍加思索，就做出了決定：“朋澤那份給你了。”

朋澤：“啊？”

在沙缪對于未來的規劃裡，他不再進行驅魔，生活歸于平靜，就像父母對他寄予的期望，希望他能擺脫珀瑞家族的宿命，像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幸福而安甯地度過餘生。但是事實上你沒辦法完全擺脫，自顧自地逃避反而是在主動将自己置于砧闆之上，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捍衛，做出的任何選擇都将毫無意義。

他輕輕關上了書房的門，久違地再次拿出了他過往的藏品，從一直陪伴着他的那把匕首，蓋文神父贈與的護身符，再到海芙娜給他的密文卷軸。對方的研究比他想象得更加深入和大膽，如果她出生在一個驅魔世家，她能取得的成就絕對更加非凡，可惜她出生在皇室，注定隻能在政治聯姻上發揮自己的作用。

隻可惜自己沒有什麼可以作為和海芙娜交換的資本，她那海量的藏品可真誘人，哪怕他擁有這十分之一，他也可以做出比夢魇更加高階的使魔。

權利是誘惑普通人最甜美的毒果，淩駕于他人之上後，他們往往還渴望獲得更進一步的力量，甚至奴役另一個種族，跨越生與死的界限，超脫時間的束縛。

沙缪猛地打住了不斷發散的思維，他幾乎快要暢想到造物主一般的無可比拟。他低下頭，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拿出了那張泛黃的契約書，晦澀難懂的文字記錄着珀瑞家族最初的家主與那位惡魔的交易内容。

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即便忒瑞亞抹除了他靈魂上的印記，隻要他再次在上面簽署上自己的名字，曾賜予整個珀瑞家族力量的那位惡魔，依舊可以再次賜予他想要的力量。

沙缪良久地注視着，似乎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些文字變成了歪歪扭扭的咒語，順着他的眼睛鑽進了他的靈魂，窸窸窣窣着呢喃着什麼。

他終于動了，卻是伸手将面前的黃紙又一次撕得粉碎，然後被撕毀的契約書又在他的眼前重新拼湊成完整模樣。他隻能把契約書重新放回盒子裡，然後将盒子徹底釘死。

一團陰影從門縫底下溜了進來，沙缪察覺到了魔力波動，他沒有将夢魇收回，它本該一直待在門口，但是現在它卻自己過來了，也許是增長的力量催生出了智慧，它有了一點有限的自我，甚至開始自發地尋找主人。

沙缪低着頭看向地面上的陰影，夢魇隻來到了他的面前便不再敢輕舉妄動。或許他可以繼續培養夢魇，讓它長成可以覆蓋整個瑪伊城的陰霾，所有人的所思所想都将被他一一洞悉，他将是絕對的掌控者和無冕之王。

沙缪突然一個激靈，他剛才都在想什麼？他的背脊沁出一身冷汗，他為什麼會有這麼......邪惡的想法。難道真如傳言一般，他們是惡魔的子嗣，是天生的魔鬼？

夢魇不懂太多道理，但是作為精神體，它能感受到沙缪的情緒變化，它圍了上去，陰影覆蓋住沙缪，像是一個拙劣的擁抱，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耳語鑽進了沙缪的耳朵：“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

沙缪卻在聽到那聲音之後愣在了原地，那是一個溫柔的女聲，留存在他遙遠的記憶裡，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他幾乎是急切地将夢魇收回了盒子裡，它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它隻知道主人在害怕什麼，于是它擅自搜尋了主人的記憶，找到了自以為會讓他安心下來的聲音。

凡是借用的力量，勢必會遭到反噬。

沙缪看向盒子裡自覺無辜的夢魇，猶豫許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