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澤是個很好的幫手,至少在這裡是。他為沙缪指明了方向,驅魔師協會的希瑞女士是個内裡富有愛心的人,尤其是對一些無家可歸的人,和當初的歐雅一樣,沙缪隻需要在她面前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她就會不忍心拒絕你。在艾拉塔城的驅魔師協會裡,她雖然隻是一個中層幹事,但也足夠給沙缪許多方便了,比如協會内部收錄的一大堆書籍。
“她曾經有過兩個孩子,一個溺斃在湖泊裡,一個走失在大霧中,其實是被她那個酒鬼丈夫賣了出去。”忒瑞亞點評着沙缪尊敬的這位女士,“她的手上有血污,也許她并沒有看上去那麼平和。”
“但她是一個好母親。”最後惡魔如此定義。
沙缪坐在二層閣樓,在這裡可以看見前台和所有進出協會的人,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審視他人。
定做的義眼非常貼合,如果不是湊得太近的話,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差别的,隻有在沙缪轉動眼珠的時候,才會發現他其中一隻眼睛轉動的幅度并不大。
她的身上也有光。沙缪眯了眯眼睛,突然回過頭看向忒瑞亞,不出他所料,忒瑞亞身上還是看不見那種光。
他是在幾天前才認識到這件事的,雖然朋澤的提醒也不可或缺。他似乎能看見一些不同尋常的光,大多數時候是在那些驅魔師身上,或多或少,他想起這種微弱的光輝似乎也在歐雅的婆婆身上見過,這或許是某種魔力的來源。
他獲得了一個能力。沙缪非常肯定,至少在這之前他并不具備。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和忒瑞亞待久了,沙缪明白不會有什麼免費的午餐,也許這是忒瑞亞的一次不告自取,可是直覺告訴他,這并不是忒瑞亞的手筆。或者說,答案又将指向珀瑞家族的傳說,以及他們大膽的祖先。
他也不打算告訴忒瑞亞。惡魔前科累累,他得保留一些自己的秘密。
“.....雖然這麼說有些唐突,但是你聞起來真的美味極了。”朋澤突然的聲音打斷了沙缪的浮想。他現在正寄居在沙缪的義眼裡,好像是沙缪自己的腦子在說話一樣。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對他說的,沙缪看向忒瑞亞,對方雙手一攤,聳聳肩,也許還有做作的可憐表情:“我受傷了,我在地獄和人打了一架。”
可憐模樣做完了,他收回手,撣了撣禮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雖然帶着笑意,卻隻讓朋澤感受到冰冷的殺意:“非常榮幸被稱贊為美味的食物,這一點我暫時也不能解決,但是我想應該不會有那麼不識好歹的惡魔吧。”
沙缪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詢問他受傷的事,還是打架的事,還是味道美味的事。
好在朋澤現在已經完全熟悉自己的業務了,他立馬對沙缪解釋道:“别驚訝我的主人,雖然人類的靈魂是上等的食材,但是最上等的還是同類,就像受傷的獵物滴入海裡的血液,我們就像那些鲨魚一樣聞着味就來了。”
忒瑞亞微笑着補充道:“不用擔心,靈魂商人忒瑞亞現在依然是正常營業。”
詭計多端的惡魔就算被人打死也沒什麼好可憐的。沙缪那微不足道的一點憐惜被他這一副奸商的模樣徹底擊碎了。
盡管希瑞女士可以給他許多便利,但是協會畢竟不是慈善機構,沙缪依舊需要付出一些東西去換取住所和食物。金錢是最好的硬通貨,可惜他沒有,他隻能看看張貼欄上有沒有他能勝任的工作。
可惜驅魔師的數量似乎遠遠大于了惡魔的數量,哪怕是金牌驅魔師都得排隊等待達官貴人們的邀請,更何況他這個剛剛入行的新人。
希瑞女士給他介紹了一個相對簡單的工作,就在協會不遠處,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縫鞋底,鞋匠每天會給他十個銅闆作為報酬,剛好夠租下協會最便宜的閣樓小房間,還能有一塊刷上了黃油的面包。
但是忒瑞亞卻顯得有些不滿意。沙缪身量還小,閣樓對他而言還算過得去,但是忒瑞亞卻需要稍稍彎腰,他環顧了四周,沙缪已經打掃過清潔了,這裡隻剩下一張吱呀亂響的窄床和一張桌子,還有一個也許藏着無數室友的衣櫃。天窗的玻璃已經碎了,下雨天還得自己注意接一下雨水。這裡隻夠容身,洗漱需要去公共區域。
忒瑞亞用手杖輕輕點了點地闆,以此表達不滿:“這種地方一點也不利于我的康複。”
可惜這裡沒有人會在乎他的感受。忒瑞亞偷偷瞥了眼沙缪,他已經習慣了從珀瑞家族的小少爺到流浪孤兒的轉變,正在面不改色地清理桌上的不明黑色物體。
真是一個堅強的孩子呢。
惡魔的手杖轉了個方向,他徑直走向衣櫃,上面還挂了把生鏽的小鎖,但是已經不具備相應的功能了。忒瑞亞伸出手,極其緩慢地叩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