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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其罪六十三 · 專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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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說了即刻回京,但等姜越真的走出帳外,監軍又報來萬事待決。

其一,是要定下回京的線路,大軍才好分步開拔;其二,是要定下如何歸還沿途抽調的州兵人馬,不再給兵部、朝中多添麻煩;而其三麼,眼下大營裡得勝歸來的将士們都眼巴巴地盼着宴飲和犒賞,徐睿的殘部也還捆在校場裡等候發落,這些事要是離了主将,誰都不好代為決策。而姜越經此一戰,在将士們心中的聲威又愈加高漲,營中便都還盼着他嚴明賞罰後鼓舞兩句,他若是忽而走了,倒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廂郭曉在馬廄裡刷着戰馬,一看姜越居然捏着馬鞭朝他走來,吓得把刷子一扔就過來攔他:

“王爺!去哪兒啊?您這一宿沒睡的,胳膊也還傷着,可不能再騎馬趕路了。”

說完他還擠眉弄眼,示意毛青也幫着勸上兩句。可毛青饒是知道這大營裡的事務緊迫,卻也更知道京中之事比這更加緊迫千倍萬倍。

他後背包袱裡的傳國玉玺重如千斤、好似炙鐵,光是背着來的這一路,就已足夠他殚精竭慮。他本以為見到姜越會輕松許多,這時卻聽郭曉說姜越徹夜未眠又身上有傷,立時就更感背心燒灼、進退維谷,便隻能為難地看向姜越,不忍開口勸一個字。

可就是這麼一攔一說的功夫,監軍也趁機小跑過來在姜越跟前跪下,手中捧起了帶來的兵冊,目含憂切地擡頭望向他。

姜越垂眼看去,隻見那兵冊中都是此番南下将士的軍籍名号,當中有不少紅圈勾注,筆筆都是等待撫恤的傷亡。

這到底又将他眉梢壓下來。

等過一時,他先将馬鞭按在了郭曉懷裡,想了想,扶起那監軍說道:

“回京的線路,趙先生定過了,便還按他說好的備辦。今日起,大軍可在營中宴飲三日夜,酒肉都算孤的私贶,不占軍饋,你隻令他們不可擅自離營、滋事擾民,違者軍法處置。至于犒賞和撫恤……”

他把監軍手中的兵冊接下來,歎一聲道:“孤即刻看來,午後便予你定決。”說着向毛青道:“你也正好休整一時。多日趕路,你怕是也累壞了。”

毛青心頭一熱,正要應下,卻又聽他補上一句:

“今日安頓好兵事,咱們明日一早就走。”

說完這些,他立馬就回了主帳理事。

在軍營中熱火朝天的圍爐歡呼和飲酒高歌中,他定神看完了兵冊,大略想好該如何處置,便招來監軍撰寫官文,并在軍報剳子中補上了徐睿一事的前情後事與朝中知曉,查看無誤,才令信兵快馬送去京城。

信兵整裝備馬的時候,帳外已是黃昏。

姜越聽見深秋的山谷間回蕩着士兵響亮的歡笑與歌聲,唱的是幾句相思民謠,當中有句唱詞,竟是裴鈞從前與他念過的:

“與君離别苦,始知相思長。”

而今聽完這整首民謠,他才終于知曉了這唱詞的後半:

“與君離别苦,始知相思長。

一日無面君,秋水望斷腸。

雁去花仍在,春光舊夢香。

何時青鳥信,攜手踏斜陽。”

恰此時,一道秋風起,一片巴掌大的紅葉便從姜越頭頂萦然飄下,打着旋兒落在他腳邊。

姜越彎腰撿起那紅葉,眸中一顫,似乎是想到什麼,便忽地擡手叫那信兵等一等,繼而走回帳中。

片刻後再出來,他手中已多了份緘好的書信,低聲吩咐那信兵道:“此信你交到裴宰衡手中,不要與外人知道。”

信兵引以為要事秘事,立時肅然,既已領命,便躍馬而去。

姜越就此負手回帳休息,卻未見不遠外的馬廄之中,刷馬刷得滿頭大汗的郭曉正挽袖捏着刷子蹲在地上,将這荒唐的一幕盡收眼底,此時已是在黃昏日頭下錯愕失笑:

“……咱堂堂七爺,竟也有替人撿紅葉的一天?”

“這可真是稀了奇了。”

姜越的軍報和官文是八日後的正午送到京城的。

信兵由雜役帶進南宮衙署的時候,細細的白雪正迎風飄飛,蒙在金瓦紅牆間好似層薄霧。集賢殿裡的堂子剛散,列坐的工部堂官及其下各司衙門的長官正沿着回廊魚貫走出。

這一群穿着各色紋章朝服的文官帶着股撲面而來的書卷氣與他的滿身風塵擦肩而過,口中還議論着天南海北的運河道橋與織造糧倉,叫他一瞬聽來,直如在雲裡夢中,還是那雜役忽起一聲“裴宰衡”,才把他叫回了神。

信兵一驚擡眼,卻見眼前這大殿堂中空蕩蕩的。寬闊的長桌上紙筆俨然,中央擺有盞香爐正徐徐吐煙。長桌四角的銅盆裡燃着些未盡的炭火,把整間屋子都烘得很暖,可桌邊的二十來把木椅和一把交椅卻通通空着,隻有些皺巴巴的精美團墊還在那兒一一占座兒。

雜役見無人應答,又提高些聲音,朝裡間叫道:“宰衡大人,梧州城有要信送來!”

信兵當即聽見啪嗒一聲,是那頂天立地的幾扇書架後面,有什麼東西被撞落了,旋即又響起了一道低沉迷糊的人聲:

“……快拿來。”

雜役連忙拉了信兵一把,信兵才會意向那書架後走去,循着聲響繞過了好幾條道,才瞧見個紫衫銀褂的人影,正坐在一張舊木榻上皺眉揉眼。

一本七寸大的硬殼造冊落在他腳邊,内中的黃箋都散出了一地,箋上密密麻麻寫着一二三四百萬千萬,而榻中人自是看見了,卻沒有撿起,這時擡頭見是信兵,他皺起的長眉才舒展開來,醒了醒神,方對信兵笑道:

“有勞小将士送信來了。京城裡天兒冷,這些你拿去買買酒喝。”

說着他從袖子裡掏出碎銀往前一遞。信兵愣愣地雙手接下來,連忙解下信匣奉給他,這才連連道了謝退候在殿外。

這信匣捧在手中,裴鈞的瞌睡立時醒了。

他坐直了身來把匣子打開,先拿出官文,掃了兩眼,見不是姜越的筆迹,便不耐煩地合上了,先放去一邊,又見再拿出來的是軍報剳子,這便打疊了精神仔細去看,不料卻越看越是眉頭緊擰,不自覺地逐漸坐到了榻邊,站起身來,待面色不豫地讀到了最尾,見姜越沒事、徐睿伏誅,他才松了口氣,把剳子放去了一旁壘疊待決的朝報堆裡,心裡已在計較着明日要如何追責此事,如此又看完了姜越聽任監國的蓋印文帖,他胸膛裡的一顆心才終于安放下來。

這時他走到大殿堂中,正要放下信匣,卻見匣裡還有封信。

信封的左上角小寫了一個細細的“七”字,極不顯眼,像極了一個黑黑的小叉。

裴鈞眉目一動,把這信封扒出來,挑開了緘口便抽出紙頁,見當先一句便是:

“拔營在望,喜得君書,知君念念,我心亦同。”

見真是姜越的字,裴鈞眼裡帶上了笑,因想着就快見到姜越了,他直是原地繞圈走了三步,才得以靜心再讀下去,見下一行寫道:

“小物已至,其重甚甚。雖則可愛,尤不及君。”

——可愛。

他說我可愛。

裴鈞看得嘴角都翹起來,連帶腳下竟輕輕一躍,又不由眨了眨眼睛反複去默念,此時是滿心滿眼都是蜜意,未察覺間,他已經繞着長桌走完半圈了,這時才往後讀到了再下一句:

“然思君難盡,言猶未及。唯托山間紅葉,遙寄寸心。隻盼君安好,無複挂念,靜待十日,我必歸京。”

“……紅葉?”

裴鈞挑眉一愣,右手忙把信箋舉近了一些,待看清了是這二字無誤,左手便當即窩起信封,用信箋接着封口往外一倒。霎時間,一枚半掌大的楓葉就從那信封深處滑落出來,葉身的橙紅被殿門外投下的日光照透在信箋上,好像把整張紙都潑上了丹霞。

這鮮亮的顔色,一時把他眼下都烘熱幾分。

他小心地撚起葉柄,把這紅葉舉起在日下端詳,直覺連日來看盡了白紙黑字的昏花老眼都被這葉子映亮,看哪兒都罩着層明亮的暖光。

正此時,雜役緊張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大人大人,成王爺來了!”

裴鈞臉上的笑意一凝,隻來得及把信封信箋胡亂塞進袖中,就已聽成王氣急敗壞的聲音穿透一道道窗棱格栅,好像利箭一般戳在他後背上:

“裴子羽!裴子羽!!——”

裴鈞連忙轉過身去,隻見成王姜垣裹着身金翠毛襖沖進殿門,氈帽和毛脖上糊滿了雪渣,不難想見是從宮外一路疾走來的。此時此刻,他厚厚的兩袖下還各夾了七八個長短卷軸,不等放下,就瞪着裴鈞吼起來了:

“好你個裴子羽!你敢戲耍本王!信不信本王革了你!”

裴鈞還不知自己怎麼就得罪了這位少見的王爺,正要開口詢問,可偏偏就是這一瞬的遲緩,叫成王更是瞪圓了眼睛:

“你不是答應了今日要來看火器嗎!怎麼沒來?”

裴鈞心中一突,這才想起來。

前幾日立冬之後,成王一是聽說叛亂平了,二是聽說各地的漏帳正逐個補上、或還有剩,便忽而親自找到了政事堂來,要裴鈞立馬開堂子議一議督造火器的事宜,說是要趁現在,立馬就把他曾向永順帝表過決心的火器營給辦起來。

那時成王縮回王府已一月有餘,好不容易才将之前蹲大牢的驚怕和心傷都養好了,又因泰王和姜越不在京中,宗室老小群龍無首,他便難得為姜越監國一事,在世宗閣裡叱咤了一把。

如今監國既定,他自然腰杆筆直,正是四十來歲都不曾有過的意氣風發。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鼓起了前所未有的極大勇氣,穿着五章公服走出王府來,很有氣勢地站在這集賢殿的大堂裡。

他因幼年在宮裡遭過丁梁之亂,跟着母妃受過幾年冷宮的苦,個頭便矮瘦,饒是如今穿着厚靴杵在那兒,也沒比蔣老坐在椅中高出多少。可就算如此,他也漲紅了一張臉,面對正列坐此間商議邊事的幾十個文武大臣,從小小胸膛裡震出了頓然卻響亮的一句:

“若還不辦,再等就晚了!”

此言一出,滿座驚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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